一边调动针管侧面的双向阀门，纪成一边仔细地观察椭圆形小窗内液体的变化。
留在手里夜长梦多，早点注射为好。
他清晰记得从蜂巢出来时，姚伦的脸色和眼神。
那是一种恨不得寝皮食肉的怨毒，只是也许出于那位张议长的高压，没有动手而已。
“老姚见我没死在蜂巢，估计是气坏了。我现在得赶紧晋升二阶能力者。”
阀门齿轮被缓缓拨到中间的位置，来回试探确认着。
“针对那个姚议员，你有什么计划吗？”洛娆歪着头笑道，“要不把他杀了吧？”
这句话显然问到了点上，纪成拨动齿轮的动作都随之一顿。
“我暂时没有招惹他的想法，先回了南港再说吧。姚伦成为议员很多年了，对二阶基因原体的同化度必然不低。”
“而且听周哥说，他注射的原体还是很擅长战斗的类型，就算我晋升二阶后，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另外南港新城这么多年积攒的帝国遗留物应该都集中在几位议员的手上，这是最让我忌惮的地方。”
其实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
如果单纯只考虑身体素质，等纪成注射完‘鬼藤’，就算和姚伦有差距，也不会太大。只要近身缠住他，一记空气切割就能秒杀。
可是怕就怕，他身上带有什么黑科技。
自己的命可就只有一条。
至于主动偷袭，那就更离谱了，失败了自不必说，成功了也很有可能被南港的能力者群起而攻。
“那万一他忍不住来找你麻烦呢？”
“理论上应该不至于，之前我是一阶能力者的时候，他都没有出手，显然张议长说的话对他还是管用的。更何况现在我马上进阶了，他如果出手杀我，那完全是自绝于南港。”
谁先动手，谁就不占理，属于发起内讧。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
洛娆听完嗯了一声，转而又举着手问道：
“对了阿成，我听菱菲姐说二阶基因原体的注射需要很安静，很密闭的无人环境才行，这个房间真的合适吗？”
纪成先是认真摘掉针帽，把针头朝自己心脏的位置扎进去，推下活塞柄，才淡然答道：
“没得挑。姚伦那个家伙眼神太吓人了。我总不能把命运赌在他手里吧？万一他见我拿到二阶原体，脑子一抽，想不过味，真来杀我怎么办？”
“所以我得赶紧注射，晋升越快越好。”
洛娆对纪成这种大大咧咧，不顾身体健康的行为显然不太认同，嘴巴撅了半天：
“要是你因为晋升太仓促落下什么病根，姐姐就要气死了。”
“不会有问题的。”
纪成轻轻打断了洛娆的絮叨，根据前世的经验，安静的环境和无人打扰的密闭空间只是锦上添花，并不是必要条件，以自己完美开局的同化度，注射失败几乎不可能。
“别听张菱菲胡说，你就在边上瞧好吧，我保证非常安全的晋升成功。”
“而且和解开基因锁不同，原体同化度越高，排异反应越小，我的晋升速度应该会非常快……”
他正说着，声音就渐渐小了。
在纪成眼中，视野一下子完全黑了下来，呼吸声和心跳声都抽丝剥茧般远离，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和黑暗。
很快耳边开始出现一种奇异的碎屑声。
四周又重新亮堂起来。
但所有的一切都从静止转为剧烈变化。
小餐桌、座椅、背包、墙壁、甚至一动不动的洛娆……仿佛被剥离抽去了一层表皮，扭曲，斑驳，然后翻卷，脱落。
“这是注射二阶基因原体时出现的感知异常，问题不大。”纪成很镇定。
不同原体在注射后的表现不同。但奇怪的是，全宇宙的科学界在这个问题上都态度都很不科学，他们往往把这种感知异常解释为‘灵性’，而不是幻觉。
鬼藤这种稀罕玩意他以前也没接触过，所以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也陌生得很。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保持镇定不去管它，应该都不会出差错。
哗。
被剥离那层表皮后，周围大变了样。
原本装潢精致的生活舱就像经历了上百年的时间侵蚀，只剩下锈迹斑斑的板材和钢条骨架，洛娆身上血肉掉落，就像是经受了可怕的酷刑。
即使知道不是真的，纪成也不忍心细看，把视线向另一边的桌子。
摆放在桌上的那一扎马蹄莲，现在已成为一根根腐烂的手指，而花瓶里的水，也变为黏稠的鲜红血浆。
脚上传来麻痒如蚂蚁爬动的感觉，下方的车底，只有网状的铁条勉励支撑，车子仍在移动，不停有碎屑剥离坠下，地面的沙粒却向上疯狂涌起，夹杂无数嗜血的虫豸。
纪成放松身体，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些，只当全都不存在。
直到熔岩般的炽红色火光穿透眼皮。
他重新睁开眼睛，视线的上半部分已经通红一片，火星子杂乱飘飞，如同剧烈燃烧的煤炭灰，纷纷而下、四处钻散。
模糊的感知中，炼炉一样的灼热气流从头顶灌了下来。
世界被均分为两半，上面是熊熊烈火，融化了车顶。
下面则幽暗如地狱，荡着鬼哭啸叫，凄厉狰狞。
基地车履带的轻微振动声在纪成耳朵里变得很突兀，嗡嗡嗡的助长着诡异气氛。
他转头，目光越过破裂的玻璃车窗，看到外面的沙漠也翻卷成飞灰，远处的戈壁和近处的沙子全都被撕开，取而代之的是渗着血色的焦土，裂缝四下遍布，鬼风呼啸。
风吞噬掉沙，土，岩石以及一切，蚀去骨头上的肉，再把骨头吹成灰。
那嗤嗤的声响，似乎是整个星球的临死惨嚎。
“有点吓人啊这个。”纪成不安分地扭了下身子。
……
洛娆看着话说了一半，突然就不再动弹的纪成，眼神疑惑：“阿成怎么不说话了，这么快就开始了？”
“让我拿的酒精，你好像也没喷诶。”她晃悠着手里的那瓶‘仪式感’。
“有点吓人啊这个。”纪成突然喃喃道。
虽然不知道纪成发生了什么事，但洛娆还是很关切地靠近了一点。
明明光线很充足，她却能看到纪成的脸上出现大片的阴影，表情变得有些狰狞。
她一下子回想起不久前张菱菲告诉她的事：“进阶时如果失败，可能会失去所有理智，然后疯狂攻击周围的所有生物。”
洛娆又靠近了一点，准备帮纪成擦擦脖子上的汗滴，就听到一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很像阿成的声音。
她正想着，基地车骤然用近乎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急停了下来。
一双钢铁般的胳膊掐住了她的咽喉，这是纪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