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亚达奶奶掀开隔绝声音的透明门帘，后台很安静，和热闹的大厅完全不一样。
文职工作人员们人手一台光脑，脸庞正对着虚拟屏幕，重复地打开各种系统窗口，录入专业信息，眼神专注而木然。
艾薇反应过来，挣开外婆的大手，仰起脑袋，拿眼睛瞪她。
比亚达奶奶的脸上没有笑容，拄着拐杖走在前面，脚步声很轻，步子非常快。
艾薇跟在后面，几乎要小跑起来，才能追得上她的步伐，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扶住膝盖了。
她抬起右手：“等、等一下。”
为什么外婆身为老人家，却走得这么快啊！
她那哪是拄着拐杖，分明是提着拐杖往前冲吧！
比亚达奶奶没停，径直拐进了一间办公室，艾薇只能追上去。
忽然，外婆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目光很平静，没有嫌弃她。
艾薇终于有机会喘气了，跟破风箱似的呼啦呼啦地喘个不停。
比亚迪奶奶跟一旁的女警说道：“塔维亚，带她去那个房间。”
艾薇正努力调节呼吸，听到这个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名字时，慢慢抬起头。
她这才看见外婆的身边站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女性警察，不，是特警，她身上的制服和一般警察的制服是不一样的。
金发女特警朝比亚达奶奶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好的，守帐人女士。”
她看向气喘吁吁的艾薇，笑容明媚地说道：“又见面了，小家伙，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艾薇下意识地直起腰杆，报上姓名：“我叫艾薇。”
金发女警官微笑道：“果然是一个和你很相配的名字，我记住了。”
旋即，她扭过头，和身旁的守帐人说道：“受害者都在那间特殊房间里，献祭咒语还没来得及生效，但是A队说，还是让您来看看比较好，最好顺便喂点药，免得以后再出篓子。”
比亚达奶奶嘴角抽了抽，说道：“他们是当我开的药是万能药吗？还顺便喂点……”
金发女警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似的，低声说道：“支援里的灵医也到那边了，总部来的人能力肯定是不错的，但是处事经验不足，局长说了，得您在旁边看着，他才安心。”
这话说得漂亮，把老人的地位捧得很高。
比亚达奶奶矜持地点点头，叮嘱道：“那我过去了，你看好艾薇，别让她乱跑。”
黑塔的人怎么抓也抓不完，只能守好艾薇这个亮闪闪的金窟窿，免得被他们挖走了。
女警官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向守帐人暗示自己已经在路上安排了保护的人，绝对称得上是天罗地网，只要黑塔敢来，就别想走了。
比亚达奶奶又问道：“调查清楚这次来卜鲁星搅事的是谁了吗？”
女警官脸色微妙地说出一个人名，还补充道：“虽然没抓到真正的幕后指使者，但高层已经一致认定就是他了，也只有他能搅出这么大的风云了。”
比亚达奶奶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收敛情绪，像是随意问道：“外面的那只鳄鱼是怎么回事？押送原型犯人通道不走这里的吧？”
女警官埋怨道：“还不是那几个巨人一脚把那条通道给踩塌了，那地方修起来又很棘手，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修不好，而且最近犯事的人比之前要多。”
“那边的拘留所是在塞不下人了，只能走大厅这条路线了，幸亏当年修建大厅的时候有考虑到押送原型犯人这一点，不然……”
她露出头疼的表情，眼底的青黑被脸上的肌肉拉扯，尤其清晰，显然这段时间加了不少夜班。
比亚达奶奶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姿态说道：“习惯就好。”
金发女警官只能苦笑。
……
艾薇又看见了那只大鳄鱼。
它慢慢地爬上了停在后面的大型飞船，身上的锁链哗啦作响，很吵也很烦。
那个嘶声叫喊的女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估计已经被其他警官按住，强行休息。
鳄鱼的两排牙齿很大很长，但并不尖锐，至少远远没有毒牙来得及锐利。
这几十颗粗长的牙齿只能使它咬住猎物，但却无法撕开猎物的身体，所以鳄鱼必须把猎物砸在尖锐的石头或树干上，直到猎物粉身碎骨，断成好几截，之后它才能饱食一顿。
因为没有可以用来咀嚼的牙齿，所以鳄鱼的胃酸浓度很高，消化能力很强，而湾鳄尤其如此。
艾薇想起那个女人口中的“孩子”，现在可能已经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女警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恍然地说道：“你在看他啊。”
艾薇没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女警官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嘴里却说道：“他会被执行死刑，而且是非常残酷的死法，因为因格曼向来很注重保护幼崽的权利，而卜鲁星的地方法更是无条件的偏向所有幼崽。”
她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他会被执行死刑。”
艾薇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如果他吃掉的是成年兽人呢？”
女警官毫不犹豫地说道：“同样也是死刑，只是死法不会太过于残忍而已，大概会处以安乐死。”
“卜鲁星可不是那种纵容‘食人罪’发生的人，我们这儿讲究一命偿一命——当然，根据犯罪程度和当时情况的不同，判刑可能会加重，也可能会变轻。”
艾薇又问道：“如果他没有吃掉对方，仅仅只是杀死呢？”
女警官勾起耳边的碎发，绕到耳后，轻声道：“故意杀人罪，处死刑、无期徒刑或五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十五年以上五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而他绝对可以归到情节恶劣的那一类。”
艾薇绞紧了手指，问道：“那、那我呢？”
一瞬间，她又回到了那个白天。
不远处是绿中苑的核心区域，十几架机甲在那里和高大的金属巨人缠斗，轰隆隆的巨响宛如雷声，滚起的尘埃卷了一层又一层。
而她躺在地上，身下是粘稠的红色液体。
她想：我不应该这么做的。
她为自己不再是一个好孩子而感到悲哀，又因生命的逝去而痛苦不已。
是的，她明明知道作为孤单的鬼魂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折磨，但她还是这样做了，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只是在事后虚伪地掉了两滴眼泪。
甚至连这眼泪也只是为了自己和生命本身，而非献给那个死去的灵魂。
过去的阿鸠是一个坏孩子。
而现在的艾薇也要变成坏孩子了。
女警官低下头，目光温润地看着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下：“你是说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