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华二家虽同是辽国的汉人世族,可两家的关系却并不算融洽。
韩家出自蓟州玉田(今天津),也算是世代为官。韩德让的祖父韩知古年少时被契丹俘虏成了奴隶,而后作为辽开国皇后述律平的陪嫁进了迭剌部,成年后又作为耶律阿保机的参谋建功立业,做过节度使,统领过汉儿司,可谓是一手打造了如今的“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的制度,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身边的佐命功臣之一。
韩家的发迹从始至终都离不开皇太后述律平的抬爱。而在横帐三兄弟中,述律平不喜长子耶律倍却偏爱次子耶律德光和三子耶律李胡。韩家因述律平的缘故尽心尽力辅佐横帐三兄弟中的二房耶律德光。
至于华星宰的父亲,如今的华家家主华勋则是后晋的北平王之子,而后随杜重威投降了辽国。说起来华家发迹于大房一脉的世宗耶律阮时期,是耶律阮手下的权臣。任过枢密使,统领过汉军事务,应历初年(951)的时候还受封为赵王,成了上京留守。也正是上京留守期间,华家在上京南城的势力才越发庞大。
总而言之横帐三兄弟,韩家因述律平的缘故更支持二房,而华家则更倾向于大房。因此两家的关系向来不冷不淡的。作为两家最优秀的下一代,韩德让与华星宰之间也仅是点头之交。
华星宰听韩德让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悔婚,怒道:“韩德让,婚约是两家族中长辈定下,你敢悔婚?!”
“有何不敢?你妹妹与外男不清不楚,说出去也是我韩家占理。”
“你家兄弟不少,别以为就非你不可,你文不成武不就,如不是我爹对你颇为欣赏,你还配不上我妹妹。”
“好好好,我配不上,不日我就亲自上门退亲。”
“你敢!”
“有何不敢?”
……
也不知这俩人哪根筋搭错了,竟当众吵了起来。围观的众人一片安静,无一人敢发声,毕竟两家势大,谁也招惹不起,万一说错什么话,事后两家迁怒起来可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如就这么安安静静吃瓜比什么都强。
孙延召也没想到他二人能如小孩子那般吵架,仔细想想倒也觉可以理解。日后的权臣韩德让,如今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之时,男人至死是少年嘛。
可一手促成韩、华两家联姻的耶律贤脸色阴沉的就好像是暴雨将至,抚着胸口,咳嗽了一阵,才开口劝道:“都少说一句吧,别忘了各自的身份!德让,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星宰,韩家参天大树,德让又文武双全,我看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有耶律贤出面说和,两人这才止争。正此时从营地中来了一队人马,为首一骑正是耶律玄,他笑道:“我说营地里没人的,原来都在这里,怎的这般热闹?”
他在马上瞧见了地上的野猪,一眼就发现猪眼中的短剑,笑道:“看来是庆杰夺了魁首。”
孙延召笑着说道:“不过是侥幸罢了。”
“庆杰,说来也巧,你看我带谁来了?都说你们庆家大房二房关系紧密,你二房的堂叔,正好来上京采买。你帮我认认,”耶律玄把人群后的一中年人请上前来,这人圆鼓鼓的,圆头圆脑圆脸圆眼,蒜头鼻子,小鱼嘴,看上去有些喜庆。“庆郯,这是你们大房的嫡长孙,庆杰。”
这“叔侄”俩都没想到在这上京也能碰到真正的“庆家人”。
庆郯虽表面镇定,可上前的脚步好似要奔赴刑场一般,心中咒骂:他娘的,好死不死碰到了真庆家人,你庆氏嫡孙大冷天不在齐州家中,跑这来干叼啊,这回完了,我命休矣啊。
而另一边,孙延召听说这是庆氏二房,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早就听师姐讲过,齐州庆氏大房二房关系极佳,心道:完了,这庆氏嫡孙的马甲恐怕保不住了,可要没了这马甲,华星宰还不弄死我啊。妈的拼了,为今之计只有先一步指认对方是个骗子。
果然一照面,两人大眼对小眼谁也不认识谁,互相看了一阵,皆是冷汗直流。
孙延召刚想背水一战指认对方是个骗子,可突然又觉得不太对劲,如果对方是真的庆氏二房,那不应该马上指认自己身份作伪吗?可为何许久不言语,瞧对方那眼神漂浮不定,难道……真是个骗子?
如此何不再试探一二,孙延召突然眼神阴冷,冷笑一声,吓的庆郯一哆嗦,更不敢用正眼看。
果然不对劲。
可他却没有当众拆穿这骗子,想着何不留下此人为自己所用?
这庆郯其实已准备等死了,可等了半天却始终不见对方揭穿,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孙延召突然走了过来,道:“堂叔,你怎么来了。”
庆郯也是心思活络的,瞬间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突然泪如泉涌,双目通红:“我的好侄儿啊,多日不见,你这清减许多啊,叔开始都没认出来,这要让老爷子知道,非得心疼不可!”
孙延召尬笑一声,心说这老骗子真真演技出色,这要生在现代,必是奥斯卡影帝候选人。想必也是艺高人胆大,难怪敢孤身一人骗到辽国的权贵头上。
“二叔啊,您老这大冷天的怎跑来这了,婶子知道吗?太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为了咱们庆家办事,你叔我还年轻,还能走的动道,要为咱们庆家做做贡献啊!”
“好堂叔,我观堂叔总哆嗦,想必是穿少了,侄儿这有一颗驱寒的药,你先吃上。”孙延召从小瓷瓶中取出一粒药丸,这是之前华菱受伤时在药铺子买的补气的。
众目睽睽之下,这庆郯看了看药丸,心虚不已,多少有些不敢下口,可见对方灼灼的目光,如不下口,恐性命不保,只好接过咬咬牙放在口中,仰脖吞下。如此还要道谢:“谢侄儿的药。”
可这一出叔慈侄孝,两人的戏可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