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陷在一片昏沉无光的黑白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人摇醒。
白晓迷迷糊糊地睁眼：“？”
白影的面色很差：“你怎么来这里了？”
白晓：“……呃，我睡着了？”
她摸摸脖子，有点犹豫地看白影：“我怎么来这里了？”
她现在正躺在精神空间的地上。边上是白影制造出来的一众家具物件，还有一套打开的急救箱，里面的绷带创口贴乱七八糟地洒了一圈。
白影捏住了白晓的脸颊，仔细地凑到她面前看她。白晓有点尴尬地往后仰头，但白影的手劲大，白晓只能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
白晓小声说：“……怎么了？”
白影仔细地看白晓的脸。过了几分钟，她才松开手，任白晓撑着地往后挪了几步。
白影随手招出一条长丝巾擦手，说：“你失去意识了。”
白晓干笑了两声，才察觉出有哪里不对：“你没有接管我的身体吗？”
“没有。”白影皱着眉说。她懒洋洋地走回榻边，斜躺下，再说：“不然你以为我在着急什么？”
白晓干笑——笑不出来了。
她干巴巴地硬着头皮问：“所以现在……”
“现在我也不知道你身体怎么回事。”白影厌烦地挥挥手。
白晓叹了口气，说：“那我出去看看。”
她刚起了离开精神空间的念头，就发觉自己被一层柔软的障壁隔了回来。她愣怔了下，再用自己的精神力去触碰了下那层障壁——它柔软，轻薄，似乎并非出于将她困在精神空间里的目的，才被制造出来的。
像水母。
白晓困惑地低头看自己的手。
触碰那层障壁的感觉仍旧停留在她的手上。
白影瞥了她一眼，说：“你招惹什么人了？”
白晓沉默了会，答：“我没招惹谁吧。”
之前的不说，她今天早上一睁眼就开始上学了，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招谁惹谁。至于别人跑上来硬碰瓷自己，那她也没有办法嘛……
一想到自己已经见过女帝了，白晓就感觉自己悬着的心死了。
白影说：“这次不是卡罗兰。”
白晓：“……你怎么知道。”
“精神力不对。”白影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如果是卡罗兰干的，你现在肯定在海里淹死了。”
自从白影发现白晓恢复了意识，各方面都没有缺漏后，她就对目前的情况接受良好了。
不就是被关进精神空间嘛。这里是白晓的精神空间，她呆得可熟悉了。
至于是谁把白晓一并关进来的……反正白晓现在活的挺好，那白晓招惹到谁，就不关她的事了。
白晓想了想卡罗兰之前对自己的态度，犹豫着认同了白影的话。她小声说：“我以为我只是困睡着了。”
“嗯，精神力用了大半。”白影抬了抬眼，“亏损成这样，确实要睡一觉补足。”
白晓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在按照老师的要求，把自己的精神力抽作细线，缠出一个线轴来。她之前对精神力的操控都比较粗糙，还是第一次尝试这种精细操作，耗费的心力都比平常更多些。
白晓挠了挠脸，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虽然只有白影在，但她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明明之前她那么认真地发过誓，想用自己的精神力保护别人……但是才上了几节课，她的精神力就已经有些不济了。
这样一看，感觉她之前说的话都是在说大话了。
白晓一想到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更加不好意思了。
白影瞥了一眼开始莫名其妙不自在的白晓，眉眼微动。
她挥了挥手，转身背向白晓，说：“有人来找你了。”
白晓：“……诶？”
她的迟疑落在了空处。在她的话音将落之时，白影和她创造出来的一切物件，都突然消失了。
白晓张了张嘴，茫然地看着白影之前躺着的地方。
她的茫然也没有持续太久。
精神空间外的那片如同水母般的屏障，被什么人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在短暂的空隙后，老师出现在了白晓面前。
白晓闭上了张大的嘴。
老师扫了周围一圈，笑呵呵地说：“你这里倒是空荡。”
白晓干笑：“嗯……嗯。”
她不敢问为什么对方会出现在这，也不敢把对方赶出去。虽然这里是她的精神空间，但看起来，她才是那个局促不安的客人。
老师自然地继续说：“你既然已经醒了，那就离开这里吧。”
白晓心念微动。原本环绕在她精神空间外的那只水母静悄悄地消失了，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白晓回过神，原本进入她精神空间里的老师也消失了。
白晓叹了口气，离开了没有白影身形的精神空间，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她睁开干涩的眼，发觉自己仍旧坐在课桌前。她制造出的机器已经消失，但那只被精神力丝线缠满的线轴仍旧留在桌上。
老师坐在她身边，笑呵呵地说：“你可以将这只线轴留在身边。”
白晓的思绪有点混乱：“这个不是……”
老师微笑：“你留着吧。”她看了眼莹白如玉的线轴，说，“它是你的精神力线制造出来的物品，日后如果你遇到了精神力不足的情况，还能用它暂时补上。”
白晓犹豫着看看这只线轴，还是讷讷地说了声好。
老师的笑意渐深。
她看着白晓将这只线轴放进口袋，这才继续说：“你刚刚因为缠线轴而晕过去了。我担心你受到别的影响，所以在你的精神力外面加了一层防护。”
“——你怎么没给自己做防护？”老师换上严厉的口气，问。
白晓打了个激灵。
她心里发虚，讷讷地小声说：“我还不会。”
“你出生时被检测完天然精神力，就应该有帝国的人员去教导你才是。”老师严厉的语气稍缓，“你没有学吗？”
白晓被老师扑面而来的气势吓了一下，有点腿软。
她应该撒谎说自己学过吗？
如果她说谎，那她看起来会更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帝国民。自然也不会出现什么“身份败露”之类的糟糕后果。
但……
“没有。”白晓小声说。
直觉告诉她，她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说谎。
或者说，不止是这个问题不能说谎。在现在的老师面前，她什么话都要如实回答。
白晓心如擂鼓。
她愿意遵从自己的直觉，但……为什么？
从老师处传递来的压迫气势陡然一松。老师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慈祥模样，说：“哎呀，那这就是帝国的疏漏了。”
白晓慢慢地，谨慎地松了口气。
对方没有追着她的真实身份问，她就不至于在这里就丢了伪装。
遥星还没来01星系，她还得继续在这里呆着，预备在对方来的时候接应。
老师紧接着再抛出了新的问题：“在毕业之后，你想去做什么？”
白晓还没松完的半口气堵在了胸口，还顺便呛了下口水。她剧烈地咳嗽了半分钟，才勉强缓过劲来。
但老师仍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白晓说：“我……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很小，但确实说了实话。
老师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问：“那你来跟着我继续学习，好吗？”
白晓看着老师。
老师的情绪仍旧被一层平和的喜悦盖在下面，白晓看不真切。
但白晓已经见过许多次上司的笑。
用笑把自己真实的意图隐藏起来，再居高临下地审视被询问者……这样的事情，白晓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
倏然，在白晓面前那个高大的，被塑造出来的形象坍塌了。在笼罩着她的虚影消失之后，在那里坐着的老师，又变回了她客观的模样。
不恐怖。
白晓看着老师，想，对方只是老师而已。
她没必要害怕。
她……也有她的做法。
于是她整理好了情绪，轻快地露出腼腆的笑容，说：“我还是想先学习新的知识……而且还不知道之后能不能通过测试呢。”
她看着老师傻笑。
她能注意到对方藏在微笑后面的审视目光，但她不担心。
——因为她仍旧没有说谎。
她只是将真话，小小的做了一点儿伪装，藏进了这句真实的回应里而已。
老师笑着看了她几秒。
她的语气也放松了些，说：“……好吧。如果你没能通过测试，那就真是帝国的损失了。”
白晓人畜无害地傻笑。
她暂时搁置了挖精神世界中心的计划，在精神世界的边缘紧锣密鼓地建起防御墙。
白影甚至还回来帮了她一点小忙。
在老师说出下一句话前，白晓已经把自己的精神世界严密地保护了起来。只要她仍活着，她就不会让任何生物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老师笑着开口：“那我们继续练习吧。”
白晓傻笑：“好。”
“刚刚你学了怎么精细控制自己在外的精神力。”老师挥了挥魔法杖，白晓面前的桌面上便出现了三只缠着不同颜色线的线轴。
这些线轴比刚刚白晓缠的那枚更小，上面的线也更少，粗细不算匀称。
老师说：“接下来，你要学如何吸收别人的精神力，将别人的储备精神力纳为己用。”
白晓：“……诶？这样不好吧……？”
老师微笑：“你放心，这些都是从帝国各地送来的精神力。学院对它们做了处理，已经去除了它们和主人之间的联系。”
三只线轴再往白晓的面前挪了一寸。
老师说：“总之，你先挑一个喜欢的，把线轴上的线和你的精神力线连在一起吧。”
白晓：“……”
她吸了口气，抿着嘴把左侧的线轴拿了起来。
她洁白如玉的精神力丝线从指尖缓缓冒出，与线轴上淡红色的线缠在一起。
细腻的，并非来源于她的精神力缓缓进入她的脑海和精神。
她看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