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六皇子住处
“殿下，养心殿传来了消息”，吴海一脸惊惧，站于裴见深的面前。
见吴海如此模样，裴见深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说，发生了何事”。
“公公传来话，陛下昨夜并未与皇后同榻而眠，而是睡在了……寿康宫，李太妃处”，吴海将脑袋更往下低了点，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片刻后，殿内的气压极低，吴海只觉得自己冷汗涔涔，顺着脊背向下滑落，冷得人一个哆嗦，又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啪！”那是书本、砚台皆被扫落在地的声音。
七日后，长乐宫漪兰园
“主子，为何六殿下执意要拜您为师？”泽坤站于万三素身后，今日是之前定好，六皇子第一次上门学医的日子。
“如果没有我这座桥，他如何与长乐宫建立联系，与梁太后继续保持亲近”，这个少年不能以年岁去论，他城府之深沉，不寒而栗。
当时殿中那样的情形，梁太后可能会认为大局已定，六皇子还是如此有孝心，实在可嘉。
然，基于此前龟峰寨一行的经历，在万三素看来，此子绝非常人，在他的身上 除了生死，其余皆是小事，且自己心中所想，不到闭眼那刻，绝不罢休。
点拨了一句，万三素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将手稿递到了身侧：“泽坤，你去太医院找华医生领取些种子，再问下华医生有无果苗，我想在院中种一棵树，无论什么种子皆可以。
如果没有，到时跟若春说一声，让她置办下，现在离春季还有点日子，有段时间可以准备”。
“是，主子”，没有多余的疑问，泽坤接过纸张，应声退下。
看着屋外的小院里已洒上冬日的阳光，万三素的嘴角也漾起了笑意，起身向外走去。
这处小院内仅万三素、泽坤以及一个会清扫做饭的侍女居住，其余人等皆被万三素拒绝，偶尔有需要便命泽坤去偏殿找若春，她总会安排得妥帖。
院中清爽，仅有一张石桌和四条石凳，其余皆是石子路与青草，万三素打算将此院布置下，种些草药，也不知何时才能离宫，既来之，则安之。
“万大夫，今日午膳也在院中吃么？”侍女新竹自厨房内走出，走至万三素的面前，墩身行了一礼。
“嗯，在院中吧”，万三素在宽大竹椅上坐下，将脑袋靠向椅背，仰面闭上了眼睛。
“喏”，新竹行礼退下，轻声应道。
院外，抬眸看着“漪兰园”三个字，裴见深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后抬步向院中走去，见到的便是那个身着绒毛大衣的少女在阳光的照耀下，闭眼安睡，颈边的白色绒毛随着微风浮动摇摆。
听到耳边的走动声，万三素缓缓睁开了眼睛，侧过脑袋看向来人，见到的便是少年停住了脚步，与自己对望。
又一阵清风袭来，院外的大树上传来叶子沙沙的响声，少年有了动作。
“学生给老师问安”，裴见深低眸恭敬行了一礼。
万三素转回了脑袋，抬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如一只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猫。
等打完一个哈欠，万三素回了一个字：“安”。
“……”，裴见深保持着俯身的动作，继续说道：“学生今日本该准备束修之礼，寻了一下手边之物，实在没有可拿出手的，这礼日后补上，可好？”
“好”，万三素自躺椅上离开，起身向书房走去。
听着少女的动静，裴见深起身看向了她的方向，随即毫不犹豫地随她的脚步向屋内走去。
走进书房，看到万三素站在书架前，自书架上拿下一本书，转身向自己走来：“这本《黄帝内经》乃基础药典，你拿回去细细研习”。
见裴见深抬起双手接过，万三素继续开口：“凭你的聪明才智，为师相信你一定能看懂”，“一定”二字加重了音量。
“老师，学生愚钝，可能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望日后老师莫嫌弃”，裴见深似未听懂万三素话外的含义，语气谨慎恭敬。
“有不懂的地方你提，解惑答疑是为师应尽的本分，至于那个束修之礼，你也莫要忘了”，既然要被对方当桥用，那便收点东西抚慰自己的心灵。
裴见深抬眸看向万三素，此时对方也正看着自己，嘴角勾着笑意，等待自己的回应。
“……喏”，这一次少年不再行礼回复，而是直视着少女的目光开口。
“你可以回去了，今日便教到此处”，来日方长，每日传授一点点，如果他有心，日积月累，水滴汇成湖泊。
“临近午时，学生已觉腹中空空，老师可否留学生用过午膳再走”，裴见深不理会对方话中的驱赶之意，继续表达留意。
“可”，第一次能拒绝，架不住次次拒绝，与此同时，万三素也在好奇，这个少年会走到哪一步。
听到对方又只是回复了一个字，少年嘴角扬起的笑意消失了。
此时的太阳即将升到正空中，屋外小院内
“奴婢给六殿下问安”，侍女新竹余光瞥到裴见深的身影，赶忙将手中的托盘放置在石桌上，转身向他行礼。
“起”，裴见深开口，看着万三素自顾自地坐到了石桌旁，伸手自托盘中取出饭菜。
“万大夫，奴婢来”，新竹语气有些急切，她希望能留在漪兰园，此处人和事都很简单，万三素又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子，不必日夜提心吊胆。
即使没有任何的官职，在夏宫诸人看来，能得太后娘娘信重，又被分配至漪兰园居住的万三素，无不在说明她与其他人不同。同样是伺候太后娘娘，也有贵贱之分。
但这个万大夫似乎不喜欢麻烦别人，总是自己动手，甚至于第一日便拒绝了其他的宫女太监，随意抬手，指向了站在人群末尾的自己。
新竹心底总有些忧心，这份幸运能维持多久，自己是否也会有一日被赶走。
“好吃，你做的菜真好吃”，少女的声音自身旁传来，新竹回了神，两手拿着托盘，低眸倒退两步，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新竹眼底也荡起了笑意，墩身回道：“谢万大夫夸赞”。
“你也去吃吧，冬日太冷，切莫吃冰冷之物”，万三素手捧着碗，头也不抬地说了句。
“奴婢先给殿下拿双碗筷”，新竹转身向厨房内走去，话中没有拒绝万三素的意思，有一就有二，仅仅十来日，她从一开始的诚惶诚恐，到现在默默习惯这个少女为人处事的方式。
“老师，这不符合夏宫的规矩”，裴见深在少女身旁坐下，提醒道。
主子未用完膳，奴才就该站在一旁的角落默默等着。万三素行事与他人不同，会太过招眼，而“循规蹈矩”是夏宫众人生存的必备条件之一。
“院外的事我不管，这里依我”，万三素的话简洁明了，自己并非不了解夏宫的规矩，但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便应随自己的心意行事，这也是自己院中不留人的原因。
等有一日离开了夏宫，不带走一片云彩，不惊起一丝波澜。
打量着犹顾自己用膳的少女，几息之后，裴见深轻笑了一声，见万三素停住了夹菜的动作，眼含诧异地看着自己，裴见深收回了目光，不再言语。
自那日得知消息后，他已许久未感觉到食物的美味了。
等碗筷摆在自己的面前，裴见深也便学着万三素的样子，自顾自地用膳，席间俩人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