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林景瑞死死盯着盛苓。
若是没有牢栅，估计他就要像狼一样扑上来咬断盛苓的咽喉了。
好半晌，他突然笑了。
“你想知道盛家灭门的事？”林景瑞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好好给你讲讲！”
盛苓提起心来。
哪怕那已经是前世的事了，但她闭上眼时，仿佛仍能看到那日盛家的惨状，她的亲人们满身血污、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殷红的鲜血刺目得让盛苓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直视红色。
前世的她想要追寻事情的真相，却被困在将军府那小小的院子里。
现在，她终于要知道原委了。
“说！”盛苓厉声道。
林景瑞整个人却是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随意往地上盘膝一坐，用着最无所谓的态度笑了笑，就连声音都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他说：“我想杀，就杀了呗……”
盛苓窒了一瞬。
随后，整个人变得出离的愤怒。
她的血缘至亲，她盛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在林景瑞的嘴里，却只有这轻飘飘的几个字！
“林景瑞！”盛苓目眦欲裂。
看到盛苓如此愤怒，林景瑞却是很高兴的样子。
他歪着头，打量了盛苓好一会儿。
“盛苓……”林景瑞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恨她？
林景瑞，他也配说“恨”这个字？
盛苓紧紧攥着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让自己暂且冷静下来，“恨我救了你的命？”
她本是嘲讽林景瑞的，却不想林景瑞竟然点了头。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恨你救了我。”林景瑞道。
盛苓冷笑连连：“那你怎么不去死？”
林景瑞却是突然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
“就是怕死，所以才恨你救了我啊……”
林景瑞当初是在一场与狄国的战役之中落到了狄国人的手里的。
战场上落入敌手的俘虏，想也知道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林家在京城虽然排不上号，但林景瑞从前吃过的最大的苦，无非也就是自幼习武的辛苦，当初会投身军中，为的不是保家卫国，而是出人头地。
这样一个虽上了战场，却并没有铁血意志的人，成了俘虏之后为了求生会做出多没有底线的事，都不奇怪。
就比如，知道俘虏他的那些狄国人是额日乐的这一派的之后，作为内应替额日乐铲除异己，助额日乐早日一统狄国，这甚至都是林景瑞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为的，不过是从狄国人手里保住性命而已。
俘虏林景瑞的正好是额日乐手下的心腹，那人当时压根儿就没把林景瑞说的话放在心上，直接让人将林景瑞折磨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再将他丢了出去。
美其名曰，是为了更逼真，不叫林景瑞这个额日乐的内应被人怀疑。
林景瑞那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被盛苓救了。
盛苓不仅救了他，还将他带回了盛家精心照顾，硬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养好伤后，林景瑞重新回到了军中。
他原本并没有想过真的做额日乐手里的一把刀，助他打击异己，但后来在战场上，当初俘虏他的那人将他认了出来，并真的将上次林景瑞的提议上报到了额日乐那里。
再然后……
“当初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求生，我没有想过真的通敌……”林景瑞喃喃道，“可他们威胁我，说我若是不从，便要将我当初被俘虏后发生的事说出来……”
别说那些话真的是林景瑞亲口说出来的，便是他没有说过，只要狄国人这样一宣扬，林景瑞也可以想象自己的同袍会如何看他。
他还想往上爬，他还想拿到战功平步青云！
他如何能有这样的污点呢？
背上这样的污点，往后在战场上他便是再怎么敢拼，上峰又岂会用他？
“所以，你屈服了。”盛苓冷冷地道。
林景瑞被她这居高临下的姿态，以及眼中的不屑刺痛到了。
“我也只是为了好好活着！”林景瑞一手捶地，用控诉地语气嘶吼出声，“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做于大夏朝不利的事，我剿灭的狄国大军也是真的，这凭什么就不能算功劳？”
他的声音很大。
在这阴冷幽寂的诏狱之中，甚至引发了回声。
仿佛，只要他声音足够大，理就站在他这边一样。
盛苓讽刺地看着他：“既然你是这样认为的，那你心虚什么？”
林景瑞一顿。
随后，就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般，再没有了方才那强装出来的理直气壮。
但他很快就用着仇恨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盛苓。
“是你！”
“都是你！”
“若不是你救了我，我也不会陷入为难之中，更不会受狄国人的威胁，走上这样一条路！”
“你该死！”
“你们盛家人，都该死！”
林景瑞仿佛陷入癫狂。
在后来的那些日子，在额日乐那边的配合之下，他获得的“战功”越来越多，在燕城军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可他也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狄国人架在他脖子上的刀。
额日乐已经利用他将狄国内所有反对势力都清洗完成，那下一步，额日乐会做什么？
而已经被迫上了贼船和额日乐绑在一起的他，又要遭受怎样的威胁？
每每想到这些，林景瑞都夜不能寐。
后来有一次，他甚至想着，都怪盛苓，都怪盛家，要不是他们多管闲事，他又怎么会陷入这种左右为难的境地？
一次，两次，三次……
当他这样想的次数越来越多，林景瑞便越发心安理得起来。
谎言说多了，他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对盛苓，对盛家的恨，也在他一次次强调谎言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深。
所以，再一次“交易”之后，林景瑞向着狄国人提了一个要求。
“我说……”
“我要让盛家满门都去死！”
“然后，盛家人就死了！”
“若不是正好被你侥幸躲过去了，原本也你该去死的！”
林景瑞扭曲着一张脸，冲着盛苓“哈哈”大笑，仿如来自深渊的恶魔。
但下一刻，他这疯狂的笑声便因为盛苓的话戛然而止。
“你是个懦夫！”盛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