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受伤了，不能拍了
这是一个长镜头，草原上硝烟未散，尸体遍布，那些个风骚的天蓝色镶白边的准格尔部落的战旗东倒西歪。
镜头再度拉长，远处的山坡上胡婧带着个小孩，牵着一匹马艰难地行进着。
镜头切换，正面，推进，只见她步履蹒跚，强忍着脚上的伤痛，一手拉着阿米达，一手牵着马的缰绳，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满身血污，披头散发的李红涛人事不省地趴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哎哟！”
草原上坑坑洼洼，胡婧一不小心脚又别了一下，扑通摔倒在地。
导演没喊停，她强撑着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掌镜的杜信很有经验，马上把镜头推近，给到她一个特写，只见这姑娘神情木然，如行尸走肉一般。
这个特写是随机的，事先并无交代，坐在监视器后面的陈佳林包括陈到明在内，都不由眼睛一亮，暗翘大拇指。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姑娘演的很认真，即便离着镜头很远，依旧情绪饱满，把整个人都代入到了蓝琪儿这个人物当中。
而李睿此时很着急，他正带着一帮子群演在山坡后头，等着导演的信号，然后带人冲上山坡。他看不到女朋友，不知道她的脚能不能坚持，不过至少对讲机里没有传来导演喊停的声音。
杜信的镜头一直跟着胡婧走。
“沙沙沙……”
系在马鞍隐蔽处的对讲机刺啦一声，传来导演的声音：“可以摔了。”
就见一直趴在马背上装昏迷的李红涛慢慢地动弹了，喉咙深处发出“吼吼……”的声音，正当他想直起身子的时候，一个摇晃从马背上如同一个破口袋般的仰面摔倒在草丛里。
“大汗！大汗！大汗——”
胡婧顿时哭喊着扑上去。
杜信的镜头连忙跟上。
“大汗，你疼吗？”
胡婧抱起李红涛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不！”李红涛挣扎着睁开眼睛。
“走，大汗！蓝琪儿背你走。”
“不！蓝琪儿，我求一件事杀了我，你回京城去吧！”李红涛痛苦地憋着一口气，把话说完，顿时一阵咳嗽，把事先含在嘴里的血包咬破，咳出一口血来。
“不，大汗！大汗！我……我不准你说这样的话！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大汗——”胡婧拼命摇着头，悲鸣着。
“蓝琪儿，你听我的话。啊……我不能落在康熙的手里……啊，哦……”李红涛满脸痛苦地断断续续道。
“大汗！蓝琪儿是你的女人，蓝琪儿到死都跟着你，蓝琪儿不会离开你的！大汗——大汗——我的大汗——”胡婧扶着他的身体哭喊着。
李红涛努力喘过一口气来，深情地看着胡婧，缓缓道：“蓝琪儿，我爱你！葛尔丹，今生今世有了你，已经很知足了。”
“大汗，蓝琪儿也爱你——大汗！”
……
讲真，作为人艺的资深演员，李红涛的演技没的话说，把一代枭雄葛尔丹英雄末路，唯独留恋自己深爱的女人的深情和霸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边两人在上演如同霸王别姬般的生死离别之际，山坡那头，李睿终于接到了导演通过对讲机传来的指令，迫不及待地驱动胯下的坐骑。
“驾，驾，驾……”
带着一群摇旗呐喊的群演们，往山坡上冲去。
“蓝琪儿，听你男人的话，把刀拔出来，杀了我！”
“不，不，不，大汗！蓝琪儿要把背回乌兰木通去，治好你的伤，我们好好的过日子，再也不打仗了！”胡婧满脸泪水，拼命摇头，哭倒在李红涛的身上。
“驾！驾！吼！吼！驾……”
山坡那头传来轰鸣的马蹄声，另一头的机位对着山坡的棱线，就见战旗飘扬，刀枪林立，李睿带着追兵，终于一路追杀到此。
和胡婧一起跪在草地上的阿米达指着前方，喊道：“额娘，额娘，你看！额娘，你看！”
胡婧直起身体，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那原本熟悉的大清龙旗，一时间愣了……
“阿米达！”
当马队越来越近，胡婧瞬间想起身边的孩子，赶紧把阿米达搂到怀里。
李睿手持宝剑，看到胡婧坐在那里无恙，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脸上神情未显，依旧一脸的冷峻。
他举起宝剑，号令住马。
身后的大队人马随号令停下来。
李睿手握宝剑从马上下来，此时他的眼里只有躺在地上的葛尔丹。曾经被俘是他作为皇子，一辈子都无法洗去的污点。
杀了噶尔丹，他就能立下盖世功劳，他就有资本跟太子去一争皇位。
他一步一步朝着葛尔丹走过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
“大阿哥，不！”
胡婧见状，连忙站起来拦到李红涛的身前。可又一次被扭到的脚实在无法着力，连同跟着她的阿米达一起再次跪倒在地上。
李睿的心一紧，他真想跑过去把她扶起来，看看她的伤。可导演没喊停，必须演下去。
他的脚步只稍稍停顿了一下，依旧一步一步往前走。
“大阿哥！”
胡婧带着阿米达挡在李红涛的身前，充满泪水的眼中满是哀求。
李睿终于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环顾了一圈周围。
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地方，不由点点头道：“六年前，我送亲就是送到这道坡吧！”
是的，六年前他是屈辱的，亲手把自己的妹妹送到仇敌的手中，然而今天他又回来了，他要手刃仇敌，一雪当日之耻，还要立下这盖世之功！
他越过胡婧，盯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红涛，双目中杀气大盛。
“大阿哥，求你放过我男人吧？你还记得吗，他也放过你啊！”跪坐在地上的胡婧泪流满面地仰头哀求道。
“我没忘！”
李睿脸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的抽搐，脸色一下子变的很难看。他当然没忘，当年被葛尔丹俘虏是他一生的耻辱，他甚至宁可当时葛尔丹杀了他，都不愿去回想当日的耻辱。
他盯着胡婧，一字一句道：“你的男人，我可以放……”
胡婧仰起的脸上顿时一喜，可未等她说出话来。
就听到李睿残酷的声音道：“但是皇阿玛不会放过我，我要砍他的头！”
“大阿哥！”胡婧大声哭喊。
但李睿没理会她，看着躺在地上的李红涛，喝道：“葛尔丹，拿起刀，站起来！”
“喝，喝……”
一代枭雄岂能被轻侮，李红涛挣扎着从地上爬坐起来，想拿起自己的刀。
“不，不，大阿哥！”
胡婧连忙抢过弯刀，忍痛站起来，一把架在李睿的脖子上。
李睿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缓缓地转过头，道：“妹啊，你要是杀我，我认！你动手吧！”
当年他这条命就是蓝琪儿帮着求情留下来的，作为一名敢作敢当的汉子，他无所畏惧。
胡婧紧握着弯刀，盯着李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大阿哥，你……你，别逼我。”
一面是当年千里送亲的自己的亲哥哥，还有疼爱自己的额娘和皇阿玛；身后却是自己深爱的丈夫，胡婧握着弯刀的手不禁开始颤抖，悲从心底来的痛哭起来，她是软弱的，她想保护自己的丈夫，却又下不了手。
李睿转头扫了她一眼，他的目标始终是那葛尔丹，这是他的仇人，是他登上权位的最好的猎物。
“你如果不下手，那么我就要动手了！”
说完，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弯刀，一步一步朝李红涛走去。
胡婧哭着节节后退，几欲握不住手中的刀。
“来吧！”
李红涛瘫坐在地上，大声喊着。英雄末路，战死沙场是英雄最佳的归宿。
“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这时个子还没有刀把高的阿米达，握着小拳头就要打李睿。
饰演阿米达的小孩是演员副导演从燕京体校武术队挑来的小演员，身手颇为敏捷还挺会表演的，李睿这么一把拉，小家伙就惨叫一声，借着他的力自动摔了出去。
“阿米达！”
胡婧扔下手里的弯刀，拖着残腿，扑跑过去，母子两人抱头痛哭。
李睿趁机走到李红涛的面前，李红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站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
“嗯！”
李睿紧走两步，用剑抵住了他的胸口。
李红涛放弃了抵抗，仰头看着他，引颈待戮。
“大阿哥，不能啊！大阿哥！”胡婧见状，顿时哭喊着哀求他。
“快动手！”
李红涛则一心求死，草原上的雄鹰最不能忍受被俘的屈辱。
“大阿哥，大阿哥，我求你啦！”
胡婧凄厉的哭喊声让李睿的动作一滞，蓝琪儿曾经救过他，但犹豫只是稍纵即逝，跟皇位相比，一切的恩怨情仇，一切的骨肉亲情都是过眼云烟。此时的他，眼中就只剩下太子之位。
李睿一咬牙，手中的宝剑用力往前一送，一搅，一收。
“呃——”
李红涛闷哼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胸口被捅破血包流出的红色液体，终于仰面倒下。
一代枭雄就此终结！
“大汗——”
目睹这一幕的胡婧惨叫一声，顿时昏了过去。
“停！”
一听到对讲机里传来导演喊停的声音，李睿连忙扔掉手里的剑，动如脱兔般的窜到胡婧的身边，把她扶起来，嘴里不停地问道：“怎么样，脚怎么样？没事吧？”
胡婧躺在李睿的怀里了，脸色苍白，汗水随着鬓角往下淌。刚才这场戏几次因为脚伤摔倒，可导演一直没喊停，她只能强忍着脚上的疼痛，硬着头皮往下演，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
痛哭，大喊。
一半是入戏，一半则是是疼痛。
当导演一喊停，她整个人都瘫软了，精疲力尽，指了指扭伤的脚踝，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李睿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帮她脱掉鞋袜，原本白皙的脚踝肿的跟馒头似的，比早上更甚。
“不行，得马上去医院！”李睿顿时急道。
想把她抱起来。
胡婧却摇摇头，有气无力道：“等会，导演还没喊过呢。”
“还等什么，你的脚都这样了，还拍什么拍！”李睿很是烦躁，语气跟死了娘似的。
“怎么回事？咋啦？”
从地上刚刚爬起来的李红涛闻声挤过去瞅了一眼，顿时叫道：“哟，肿的这么厉害！我问下导演啊！”
说着连忙拿起对讲机问问情况。
山坡底下，导演的临时指挥部里，陈佳林和陈到明两人还在看一遍回放。听到对讲机里叫唤，陈佳林问道：“道明，你看怎么样？”
“不错！”陈到明难得点了点头，“李睿和红涛很稳定，小胡倒是出奇的好！”
“那就过了？”
“陈导，您是导演，您这问得着我嘛！”陈到明不由笑道。
同时看到胡婧表现的如此出色，他的戏瘾也忍不住上来了，主动提议道：“导演，要不把我和小胡的那场戏提上来一起拍了吧？”
说实话，之前连续和龚雪花的对手戏，把我们的陈到明老师呕的够呛，现在总算可以心情舒畅的演了。
“行啊！”
组里最大牌的演员积极性这么高，作为导演陈佳林当然很高兴，笑呵呵道：“我让他们准备一下，待会接着拍。”
说着，老头拿起对讲机，先说了声：“过了。”
然后正当他让大家准备下一场康熙皇帝和蓝琪儿在山坡上对话的那场戏时，刚刚才说了一半，就听到山坡上传来李睿的大喊：“胡婧受伤了，不能拍了。”
紧接着就看见这小子连戏服都没换，背着胡婧，一路丢盔卸甲的从山坡上小跑着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