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界的天色，说是天，其实像个心情复杂的墨盘，浓淡不一，时阴时亮，全靠心情。云缨一行三人穿过一片枯林，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阵细碎的咕哝声，像谁在反复背台词，却咬不清楚音。
“这地方……怎么有股怪味？”唐清砚皱眉，一脚踢开一块泛黄的苔藓，底下滚出一颗鼓鼓囊囊的小兽。
“狸猫？”赵怀真刚凑近，那东西却猛地抬头，脸颊带着旋风纹路，眼珠子突突乱转。
“风狸兽，小心点。”云缨眯眼，后退一步。
她话音刚落，草丛里忽地冲出五六只类似的生物，全身毛发炸成小旋风，像谁把吹风机开到最大档贴着吹了十分钟——还没关。
“它们怎么冲我们笑啊？”唐清砚怔住。
“那不是笑，是在热身。”云缨拔枪，“冲锋型。”
下一秒，一群风狸兽“哧啦啦”地冲了上来。它们冲得很快，却一个个在十米内失控，全撞到彼此，像荒界版台球桌，速度快、角度歪、结局乱。
“它们战斗起来是靠头抢方向的。”赵怀真说着，正准备抬手打回一只，却被那风狸猛地一转身，屁股顶在他小腿上，反弹出三米远，躺地打滚。
“这算攻击？我感觉它在用臀部表达抗议。”赵怀真叹道。
“别分神！”云缨挥矛一挑，一只风狸飞了出去，旋风尾巴缠上树杈，转了整整五圈。
“它们乱撞的时候会卷风，要躲开中心点！”她喊道。
“我不在中心，我被卷出去啦！”唐清砚的声音从某棵树后传来，他像被甩布的猫，贴在树干上，头发跟叶子打了结。
战斗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激烈，反倒像在看一场跑偏的相声比赛。风狸兽们越来越多，围成圈跳起战斗前热舞，节奏欢快得离谱，仿佛不是要打架，而是集体开场彩排。
“这是要开演唱会？”赵怀真面无表情抽出腰间笛子，“我不介意伴奏。”
“别动！”一道带着演腔的女声从林中传来，带着略微拉长的尾音，像剧场主持人拖词拖稿。
一道身影悠悠从雾中走来，披着一袭水雾色的长衫，眉间点着朱砂，脚底踩着软云布靴。她手上拿着一柄黑白折扇，一边走，一边轻拍扇面，似乎随时准备念诗或喝彩。
“你们打得不错，我都快以为自己要收门票了。”
“你谁？”云缨眯眼，战意不减。
“我呀。”那人一笑，身形一转，幻影四散，瞬间在四周出现了七八个“她”。
“荒绮，荒界戏境女官，业余兼职魔道导师，专业戏精，擅长……出场。”她轻轻一鞠身，“当然，最擅长的，是让人看不清自己。”
“原来是你在导演这出闹剧。”唐清砚抖落树叶，站起来理衣襟。
“是‘练习’，不是‘闹剧’，你这位文士得说得讲究些。”荒绮眨眨眼，“不过嘛，既然你们破坏了我的风狸合奏排演场，按照荒界剧规，得补一场戏。”
她拍手，两旁风狸兽立刻排成队，甚至有几只穿上了小披风，变得更像舞台助理。
“你们三位——云缨、赵怀真、唐清砚，现在开始扮演彼此，进行一场‘荒界即兴模仿大戏’。”
云缨表情凝固：“……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是仪式。”荒绮笑着挥扇，一道光影罩落下来，三人突然感到身体一阵抽搐。
云缨看着赵怀真：“……为什么我想打自己。”
赵怀真瞪着唐清砚：“你能不能别一直在笑？”
唐清砚低头看自己穿着：“我……我不是文士了吗？为什么穿成了军装？”
“荒界幻术。”赵怀真沉声，“这家伙控制了我们在彼此眼中的形象。”
“说白了，就是让你演‘别人眼中的你’。”荒绮笑着盘腿坐下，掏出瓜子，“来，我替你们打分。”
云缨咬牙，猛地举矛，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举不起。
“演唐清砚，第一要义：不能提重物，要皱眉，要先写字。”
她回头怒视荒绮：“你管这叫幻术？这不叫胡来？”
“胡来，是你们没排好戏。”荒绮眨眼，“这门，叫‘自我错位’。演得好，过去；演不好……那就永远在别人的眼中活着。”
赵怀真试着吹笛子，结果出来的是：“文之气……呃，我嘴瓢了。”
唐清砚正要说话，却突然拔剑大喝：“擅入者，杀！”
沉默。三秒。
他低头看自己，又看看那剑，再看云缨。
“我现在知道你平时多憋屈了。”
云缨哼了一声：“你也不容易，我这身装束……扎得慌。”
荒绮看着三人逐渐适应，脸上神情一变，轻声道：“不错，还算有点看头——那就来第二幕吧。”
她挥扇，四周幻境开始变形，风狸兽跳着进退场，空中飘下几道戏帘，三人站在荒界舞台之上，背后写着四个红字：
“假戏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