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堡。
顶层的卧室中。
一道空间裂缝无声打开，安格抬脚迈出，旋即皱了皱眉。
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桌上。
温热的红茶旁是一沓整整齐齐的文件。
走过去，安格拿起文件翻了翻，上面记载着蒂蒙斯领最近的情况、王国新近发生的大事、城堡的月度支出……
每一份文件都有着批注和摘要，字体秀气而工整，能方便阅览者最快的得到关键信息。
“有意思！”
安格轻笑。
在这个时间点，红茶与文件，本不该出现在他的房间中。
毕竟，现在的“安格·蒂蒙斯”可是在前线。
准备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它们又确确实实的存在着，仿佛有人预知了他夜晚的到来，提前准备好了一般。
“奇怪，怎么暴露的呢？”
天理魔方不是没有弱点，每当安格跨域空间时，周围若是有人，自然能发现他的身影，当初他“造访”莫赛克子爵时，便被一名起夜的侍女发现。
只是，他回归清泉领时，通常都是在午夜，这种时候，他的卧室中不该有人，他也的确没有遇到过任何人。
理论上不该被发现。
至少不该被毫无超凡之力的普通人所发现。
“但诺薇的话，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灿金色圆环骤然浮现在双眼中，安格的视线随之洞穿墙体，落在了城堡三层的一个房间中。
冷色调的家具，摆放的一丝不苟。
文件柜、床头柜、衣柜的定位仿佛都用尺子量过一般，规整精准。
没有一丝褶皱的蓝灰色鹅绒被铺在床铺上，就连两张枕头都沿着中轴线左右对称。
橡木桌上，明亮的烛火映照着冰冷的棕色咖啡杯，透过铁艺窗格的月光将女孩浅金色的发丝镀成冷银。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诺薇的房间。
冰冷而智性。
唯一符合年轻女孩气质的元素也就是窗前系着的紫色风铃。
……
咚咚咚！
手指轻扣门扉，诺薇端着冒腾热气的红茶，站在门外。
清脆的敲门声传过楼道，在这个静谧的夜尤为响亮，但男爵大人的房间在顶楼，而顶楼也只有男爵大人一个人居住，所以她不需要担忧被他人听到动静。
“请进。”
清澈的声线响起在房间中，女孩脸上旋即浮现出一抹惊喜。
她深呼吸一口气，随后轻轻推开了房门。
视野中。
黑发紫瞳的少年坐在沙发上，单手托腮，正随意的翻阅着一摞文件。
一旁的小圆桌上，摆着早已凉透的红茶。
垂眸走近，诺薇无声撤下冷茶，随后从托盘上取出新的茶具，绛红茶汤注入茶盏中氤氲出带着醇厚茶香的雾气。
“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安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诺薇摇摇头。
“您如果想说，我会倾听。您如果不想说，那身为您的管家，我不该多问，也不该好奇。”
“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的？”
安格扬了扬手中的文件。
“五天前。”
“五天前吗？”
五天前，他的确回到过城堡，例行视察领地的安全后，便去了龙血山脉，收集材料，接下来的几天，晚上也一直去的龙血山脉。
但五天前，他记得没有遇到过任何人。
“怎么发现我的？”
安格抬眼看向女孩，有些好奇道。
“我每天早晨和下午都会清扫您的卧室与书房，直到五天前，我在地毯上发现了您的一根头发。”诺薇轻轻道。
乌黑的发色，在清泉领只属于一个人。
尤其是这个房间，在男爵大人离开后，只有她进来过。
虽然很匪夷所思，但她确认那就是少年的发丝。
于是，从那天起，她每晚都会来到这里。
放好文件。
再每隔两个小时，沏上一壶红茶。
偶尔，她也会怀疑自己看错了，但看错也没什么，她的时间与精力不值一提。
可如果男爵大人真的会回到城堡，那她准备的茶水和文件或许就能给男爵大人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帮助。
诺薇小声的解释着，听得安格无语至极。
“所以，你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女孩点了点头。
安格：“……”
那他算不算自爆呢？
还有，一根头发，鬼知道诺薇是怎么看出来的？尤其是卧室的地毯还是灰黑绒毯，材质、颜色与他的头发很接近。
“我的房间不是玛琳达和玛丽整理的吗？”
“我……我担心她们俩人整理不好，就让她们负责其他事务了。”
“行吧。”
安格摆了摆手。
“您生气了？”
“没有。”
安格挑了挑眉：“有些事你知道也没什么，不过别随意乱传就行。”
天理魔方的能力过于便捷，便捷到他注定会经常使用，而一旦经常使用，能力迟早会暴露在其他人的眼中。
不是诺薇，就是其他人。
虽然暴露的方式很出乎他的意料，但……无所谓了。
“我向您发誓，我绝对没有将您的隐秘告诉过其他人。”诺薇急切道。
“好了，我相信你。”
安格点点头，诺薇的忠诚，他是有把握的，否则此刻就该失忆套餐送上了。
但女孩似乎仍有疑虑，眼看着就要跪地，安格连忙头疼的岔开话题，道：“最近领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有的。”
小心抬头看了少年一眼，见到少年脸上一片平静淡然，诺薇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继续道：“王都的莫尼伯爵送给了您一套房产，位于香榭尔大街243号，利赛郡的萨巴伯爵送给了您巨神拍卖行一成的股份，本地的西德尼领和比尔德班领在领地置办了商铺，而且都是直接从城堡高价购买的土地，比市价高出3倍。”
“动作真够快的。”
安格轻轻啧了一声。
有一说一，贵族们能在这个超凡世界混到现在，也不是没有原因。
起码大多数贵族的确很会做人。
西德尼男爵和比尔德班男爵目前正在他的队伍中。
而两个男爵的随军法师便是莫尼家族的小少爷。
之前，安格遇到他们时，三人连同一群溃兵正在被哥布林们追杀，嗯，情况不怎么危急，理论上，以他们的兵力足以轻松反杀哥布林们。
但溃兵之所以称之为溃兵，便是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意。
在安格出手解决那群哥布林后，莫尼家族的小少爷似乎吓破了胆，随后就跟着护送幸存者的队伍，回到了后方。而西德尼男爵和比尔德班男爵没有后台，属实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留下。
至于，萨巴家族的小少爷，是他最近才救下的。
和萨巴家族小少爷一起的两名男爵，一个早已被哥布林们做成了肉羹，另一个目前被他关在了天理魔方中。
“房契与股份转让证书您现在需要看吗？”
“你保管就好。”
安格随意道，莫尼和萨巴家族给的礼物价值不菲，尤其是萨巴家族。
巨神拍卖行算是王都最顶级的拍卖行之一，据他了解，巨神拍卖行虽然是由萨巴家族掌舵，但实际上是利赛郡所有贵族们的共同财产，这一成股份估计还是萨巴家族从自家股份中拆出来的。
礼物很贵重，恐怕不仅仅是看在他救了两家继承人的份上，还因为他的潜力。
二阶骑士＋二阶法师，并不算太稀奇，但14岁就很稀奇了，尤其是在战场中表现的尤为出色，最重要的还能自我改良法术。
一系列的加成，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他未来光明。
提前投资与交好，再正常不过。
“这两本法术书，帮我寄给莫尼家族和萨巴家族。”
手中蓦然出现两本誊抄好的《多重爆裂连珠火球》，安格随之递给诺薇。
你来我往，交情自然建立起来了。
多重爆裂连珠火球，当他用出来后，就准备拿来送人，黑戒中目前存了多部手抄本。
有一本是留给玛格丽特家族的，一本留给赛文领的，还有一本是准备给法兰王家魔法学院的。
不过后者是否会上钩，安格目前还不清楚。
严格来说，他在战场上使用这种法术时，就是想要钓法兰王家魔法学院的。
记忆图书馆中存放着不少王国高层的记忆，虽然没有法兰王国的，但这种小国高层的想法大同小异，所以，安格很清楚什么样的天才最吸引人，也知道天才到什么程度算是正常标准。
一个能自我改良法术的天才，无疑会是王国的重点培养对象。
而“安格·蒂蒙斯”改良出多重爆裂连珠火球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一个法术研究七八年，玩出花，也算合理。
事实上，他原本还打算再炫一波技的，后来因王都权贵们的辣眼表现，放弃了。
超越常人一步是天才，超越两步是疯子。
在法兰这种土壤，他太拔尖也不合适，好歹得给王子殿下一个面子。
在战场中推进的如此之慢，也是这个道理。
否则，按照他们连续两天推平两座哥布林营地的速度，哪怕越往后越难，也不至于一个半月才完成预定任务。
“我看到简报上说，镇守北方的索伦大公南下了？”
指尖摩挲着茶盏上的纹路，安格询问道。
“是的，国王陛下三天前下的命令，按照行军速度和路程，预计7日后，十万军队便会抵达前线。”
诺薇欣喜道。
随着前线战报断断续续的传入清泉领，男爵大人辉煌的战绩令整座领地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骑士、骑士侍从们训练的越发刻苦，冒险者们也不敢再肆意妄为，每晚酒馆中都在传唱着男爵大人的英武与仁慈。
前管家肖恩老先生还特地回了趟清泉堡，在前男爵的墓碑前诉说着男爵大人的功勋。
但……
通往成功的道路没有捷径，辉煌的战绩必然伴随着无数的尸骨。
虽然很自私，但如果有可能，她更想她的男爵能平安、幸福，而非去前线杀敌立功。
所以，当知道索伦大公南下的消息后，她真的很激动。
“时不我待啊。”
安格眼神幽深。
索伦大公率领十万精锐已然南下，马蹄直奔约克郡而来。
某种意义上，这是个好消息，说明法兰终于是反应过来了，或许已经怀疑到哥布林之王的诞生。
否则也不至于动用王国最锐利的獠牙，毕竟，以哥布林们目前所暴露的实力，还不足以打出这么一张大牌。
到那时，战局将由索伦大公主导，约克郡的贵族们也不需要拿命和哥布林们拼个你死我活了。
但，这对他可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一旦等索伦大公干掉所有的哥布林营地，迟早会发现哥布林地下城的踪迹。
后续无论是索伦大公被哥布林之王干死，还是哥布林之王干死索伦大公，地下城的暴露，都成了必然。
甚至，人族至高议会也可能会卷入其中。
那才是最麻烦的。
慢悠悠的喝着红茶，安格瞥了一眼手背。
那原本根植于肌理上的骷髅纹样已然彻底消失。
这段时间，他在亡灵法师这条不归路上越陷越深，身上的亡灵味道越来越重，浓郁到差点被格兰妮、雷吉斯等人察觉出异样。
他也不得不用自身的血肉、骨骼，紧急炼制了一本亡者之书。
亡者之书是尸骸炼成的配套法术之一，但性质更接近炼金类造物，本质上是通过自身的血肉骨骼为材料，炼制出一个“中转站”，代替使用者承载与亡灵们的契约。
简单而言，就是将契约导入亡者之书中，通过亡者之书操纵亡灵。
由于“中转站”的性质，亡者之书能够极大的减少使用者身上的亡灵气味，算是亡灵法师们躲避追踪的“小窍门”。
只能说，生活不易，纵然是桀骜不驯的亡灵法师们，在君临于世的议会、四大帝国、圣芙蕾雅前也只能苟且做人。
他很不想和议会打交道，起码在发育至大后期前，是真不想被裁决者们盯上。
“只能加快速度了。”
安格放下茶盏，一边起身，一边在心中默默低语。
“男爵大人，您要走了吗？”
“嗯。”
“那您明天还会回来吗？”
诺薇小心翼翼的问道。
安格眉梢微挑。
明天？
明天他恐怕正在哥布林地下城中。
“最近一段时间，我应该不会来了。”
女孩低着头，垂下的面容隐约流露出一抹失望。
“但恐怕用不了多久，战争就会结束了，诺薇，这段时间多购买一些奴隶，毕竟，一个子爵领可不能只有这点儿人口。”
“您是说？”
“如你所想。”安格耸了耸肩。
就在今天上午，玛格丽特家族已经派人暗示他了，比如是否有意更换纹章。
清泉领现下的纹章是一对交叉的利剑，利剑两侧扬着一对鹰翼。
在主世界的贵族体系中，除非爵位发生变动，否则家徽不能改动。
德罗恩作为来者，这暗示几乎可以说是明示。
“恭喜您！”
“还行吧，距离父亲的愿望算是更进一步了。”
安格摇摇头，盯向女孩乌青的眼眶，慢慢道：“倒是你，以后不要熬得太晚，城堡的工作大可以交给凯瑟琳，嗯，还有打扫卧室的工作也别做了，否则，诺薇顾问，我也只能给你发三份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