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两人并肩在田垄间忙碌,身影被拉得很长,构成一幅宁静而温暖的画面。
偶尔,京城也会有消息传来。
沈清秋派人送过几次信,汇报内务司和女学的近况,字里行间透着稳健和干练。
赵承昭也派内侍送来过几次赏赐,多是些滋补药材和时令鲜果,还捎话问候太傅身体如何。
姜无尘只是看看听听,回信也只说一切安好,勿念,绝口不提朝政。
他似乎真的将过去的身份和权柄,都留在了那座巍峨的京城里。
庄园里的温泉,成了他最喜欢待的地方之一。
温热的泉水浸泡着身体,洗去一身的疲惫,也仿佛涤荡着心头的尘埃。
泡在水里,看着远处青山如黛,近处竹影摇曳,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
除了种菜,他还让人找了些木料和简单的工具,试着自己动手做些小东西,比如给花圃做个篱笆,或者给池塘边的石凳加个靠背。
虽然手艺粗糙,但他乐在其中。
日子就像这庄园里的溪水,安静而缓慢地流淌着。
姜无尘几乎要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这天,顾一剑的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
他带来了一封来自北境的密信。
信上的火漆印,是姜啸天旧部的特殊标记。
姜无尘看着那熟悉的印记,眼神微微一凝。
平静的水面下,似乎有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庄园里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不快,也不慢。
姜无尘当真像个闲散富家翁,不是摆弄两下花圃里的土,就是学着辨认田里的苗,偶尔去温泉池子泡上一泡,或者捧着本杂书在廊下打盹。
陆清婉陪着他,看他眉眼舒展,心里也跟着安稳。
这天下午,日头正好,暖洋洋地透过窗格子,在书房地上铺了一层碎金。
姜无尘手里捏着块不成形的木头,刻刀使得不急不缓,木屑簌簌往下掉。他琢磨着给陆清婉做把简单的梳子,打发时间。
管事在门外头禀报,声音压得低低的:“侯爷,沈大人和顾指挥来了。”
姜无尘放下刻刀,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让他们进来。”
没多会儿,沈清秋和顾一剑一前一后进了屋。
沈清秋换了身略深些的青色官服,穿得越发妥帖,走路带风,人瞧着精神不少,少了刚入仕那会儿的拘谨。
顾一剑还是老样子,一身灰扑扑的黑衣,悄没声地跟在后头,不多话,像个影子。
“侯爷安好。”沈清秋上前一步,行了个礼。
“坐。”姜无尘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又让下人上茶,“跑这儿来干嘛?京里不忙?”
“公务还好,过来瞧瞧侯爷。”沈清秋坐下,打量了姜无尘几眼,见他气色还行,神态也松快,悬着的心放下一半,“顺道,也跟侯爷说说内务司和女学近来的事。”
“哦?说说。”姜无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摆出闲聊的架势。
“托侯爷的福,内务司现在摊子铺开了,运转得还算顺当,陛下也信重。”沈清秋声音清亮,“各部衙门要办的事,不少都得先过咱们这儿一道手。女学那边,头批人放出去了,做事都挺扎实,虽说刚开始免不了磕磕碰碰,但都肯下功夫。户部度支司那几个,前儿还真让她们抠出来两笔烂账,连尚书大人都点头了。”
说到这儿,沈清秋嘴角扬了扬,那是实打实的欢喜。自己带出来的人能顶事,比她自个儿受夸奖还来劲。
姜无尘听着,也笑了笑:“不错。看来你把内务司管得像模像样了。”
嗯,沈清秋这丫头,是真能扛事儿了。
“都是侯爷当初给铺的路好。”沈清秋客气一句,话锋跟着一转,“不过,朝里头,也不是一点风浪没有。”
她话音刚落,一直没出声的顾一剑往前挪了半步,接了话。
“侯爷,京里水面底下,不太平。”顾一剑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没什么起伏。
“周、孙两家倒了,位子空着,好些人眼睛都盯着呢。大皇子那边,挨了训斥,看着是老实了,可他底下的人,小动作没断过,就是藏得更深了。”
姜无尘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停了一下。
【系统:检测到京城方向存在低烈度权力博弈波动,关联人物:赵承安旧部,部分新兴官员。风险等级:低。】
脑子里那冰冷的提示音一闪而过,他面上不动声色,又呷了口茶。
“呵,水浑了好摸鱼嘛。朝堂上哪天真消停过?陛下心里有谱,正好让那帮新上来的练练手。”听着像是浑不在意。
顾一剑点了下头,没再往下说,只补了一句:“还有个事。城南粮行那个王五,侯爷有印象没?当年李宗言那案子,递过话的。”
姜无尘眼皮抬了抬,在脑子里过了一下。
王五……那个挺机灵的小伙计?
“嗯,记得。怎么了?”
“他后来自己做了点买卖,前阵子不知怎么得罪了坊市的管事,铺子让人给搅和了,眼瞅着要干不下去。”顾一剑说得轻描淡写。
姜无尘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王五这个人,当初是帮过点小忙,后来事了,也就没再理会。现在落难了……
他看向顾一剑:“你看着办吧。手脚干净点,找个由头,让他换个地儿,安生过日子。”
“是。”顾一剑应下。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陆清婉一直安安静静在旁边添茶,没插话。
她瞧见姜无尘刚才敲桌子的动作,那是他盘算事情时下意识的小习惯。
又看到他听顾一剑说起京城的事,还有那个叫王五的人时,虽然脸上淡淡的,但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嘴上说不管,心里哪放得下。
沈清秋和顾一剑又坐了片刻,说了些京城里无关痛痒的闲话。
看看天色不早,两人起身告辞。
姜无尘把他们送到院门口。
“侯爷好生歇着,京里有我们盯着。”沈清秋临走前,又补了一句。
姜无尘笑了笑:“好。你们也当心。”
送走两人,姜无尘慢悠悠踱回屋里,重新拿起那块刻了一半的木头。
只是这回,对着那木头疙瘩,心思却有点飘。
刻刀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
京城那点事儿,翻不起大浪……王五那步棋,随手下的,看看再说……
倒是北边那封信……
他把那把没刻完的梳子放下,走到窗边。
外头阳光依旧,鸟叫声也清脆,可这安逸里头,好像掺了点别的东西。
书房暗格里那封来自北境的密信,上头那个熟悉的火漆印,比京城这点暗流,更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这“闲云野鹤”的日子,怕是真过不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