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女子转醒,鼻腔内尽是药草味。
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陌生地方,她想坐起身来,只是手臂上阵阵疼痛难当,身上也无力气,只能慢慢安静下来。
猛地,瞧见眼前人间美味,她不知哪来的力气,起身爬到床边,将吃食一一塞入口中,卡得嗓子疼,噎到眼泪横流也不肯停下。
脸上阵阵疼痛,狼狈不堪,水足饭饱后,她这才瞧了瞧自己,发现衣着有了变化。
她大惊失色,又感受了下身体,发觉并无异样,只觉脸上隐隐作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已缠满了布。
她安心些许,又警觉环顾四周,却不知身处何地,手臂断骨割肉般的痛越发清晰。
她姓石,名昭昭,与弟弟相依为命,只怪那人拎着东西路过她家,要不然,她想自己定是不会起这念头的。
当时,她和弟弟已足足两日不曾进食,是以起了心思,偷偷过来想顺只鸡,鬼料那人竟是装的,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疼得她欲哭无泪。
“你醒了?”
“啊!……”声音响起,她如见鬼魅,吓得尖叫一声,将一油纸包的糕点揣了个满怀,钻回被子里将头包住。
纳兰长秋看着床前一片狼藉,瞧见被子里抖如筛糠的人,慢慢走过去掀开被子。
面对着既是毛贼又是救命恩人的贼恩人,她心中更多的是感激,但出口话语却是:“首先,把你打成这样是我不对,但你拿我东西是你的不对,我饶了你一命,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们扯平了…”
她也不知怎的,刚刚那话是她想说的,却不是完全。
揍了人一顿,感觉心情好了许多,今日河边为何如此发狂,她自己心中也有数。
瞧见那人现在模样,她心里又一阵阵堵的发慌,古人有言:“因愤而怒旁人,则其实无能也,虽愤而不泄于旁人,方为知理也。”
她虽心中有愤,可实不该牵连他人,更不该伤人至此:“额你的伤,我会负责的。”
石昭昭惊魂未定,赶忙又将被子扯了过去,瞧着眼前挺拔如松剑眉星目的“男子”,颤抖着问:“我,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嗯。”纳兰长秋开始收拾床边矮几上的一片狼藉:“我帮你换了,你那衣服湿透了,要会着凉的,我这才……”
纳兰长秋话音未落,床上的人便尖叫起来,只把她震得立马站起,在原地愣愣不知所措,下一瞬赶忙道:“姑娘你别误会,我也是女子!”
她说着,弯腰仰头梗着脖子,手指摸着说:“男子的喉结大些,女子的则小些。”
“出门在外,这样能省许多事儿。”她说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和嘴边:“你瞧,我没有髭髯,所以我是女子……”
可床上的人就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只抱头痛哭,哪里听得进去她说了什么?
纳兰长秋有些不知所措,外头的李元楠被女子哭声引了进来:“你对她做了什么?”
纳兰长秋闻言回头,忽而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我对她做了什么?你要不要听听刚刚自己在说什么,我能做什么?你要是再胡说,信不信我买块馒头砸死你?”
“信信信,我错了还不行吗?”李元楠笑道:“可是她为什么哭啊?”
“我也不知道啊。”纳兰长秋道:“喂,你别哭了,你要是觉得身上不舒服,我让你打一顿也成啊……你别哭了……你,别哭了……”
纳兰长秋又看向李元南,那人早已溜之大吉:“糟了糟了,我开的小灶糊了……”
石昭昭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头戴幞头,浓眉星目,英容俊貌,一袭圆领窄袖青衫衬的魁梧身姿挺拔如悠悠翠竹,胸前一片平坦。
如此朗朗男儿,眼前人却说她自己只是女子。
她如何能信?
“你不像女的……”
“可我真是女的。”纳兰长秋硬着头皮解开衣裳,让她瞧见了裹胸布,而后把衣服穿好,又是一副俊俏小郎君的模样:“我说了,只是为方便才这么穿,你为女子,应当知道外头不易,我若是一身红装跑出去,有太多需要顾忌。”
“哦……”
石昭昭心中仍旧不安,刚刚她哭着的时候想了许多,这二人该不会是拍花子吧?
若真如此,她这岂不是……刚脱大难,又入狼窝?
可手臂着实太疼,竟连起身都疼痛难当,又不知此处是何地,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沉默一瞬,梨花带雨哭了起来,声音哽咽:“女侠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只是饿极了才鬼迷心窍。”
“唉,你别乱动啊。”纳兰长秋道:“我不怪你,也不取你性命,你拿了我的东西,又受了我这一顿打,却又救了我性命,也算是无巧不成书,你伤的太重,先在这住下吧。”
石昭昭心中纠结,弟弟还在住处等她,早已是饿极,若是不快一些回去,恐将一命呜呼,可她贸然开口,眼前之人若是歹人,这可如何是好?
她与弟弟在外头飘摇这些日子,悟出了一个道理,家里的人不能随意带人回家,外头的人更不能随意跟人回家。
沉默片刻,她不顾身上伤痛,一遍遍哀求:“女侠我走丢了,你能不能带我去官府,让官府的人送我回家?”
“自然,我家离官府也不算太远,但是现在天色渐晚……\"纳兰长秋看她眼中些许惶恐,又改口道:“你家人一定是等急了,我马上送你去。”
她朝外面道:“桃僵,待会儿我们出门一趟。”
外头隔壁有声音传进来:“不急的话等我吃完了再走。”
“有点急!”
“ 噢!”黄金鸡吃了一半的李元楠瞧见外头天色,大声问道:“今晚能不能回?”
“能。”
“哦……”
李元楠赶忙把东西放回大锅里盖上锅盖,去驴棚将驴牵了出来,再把驴和车固定好,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原先虽有两匹马,但因着如今在此定居下来,那马也没了用武之地,于是便卖了。
纳兰长秋瞧着床上难以起身的人,伸手过去:“你我皆为女子,我抱你一程……”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油纸包。
“待会儿我再进来拿。”
她这才艰难爬过去上了她的背,但手臂着实疼痛,不自觉便联想起被她摔了个天旋地转一顿毒打的场景,只觉这人可怕,又觉眼前之人与暴打她一顿的人大相径庭。
“喂,能不能抓得住?”
“能……”
她不再言语,背着她起身,却能感受到她手臂间的颤抖,不自觉弯了腰。
没过多久,李元楠见纳兰长秋弯着腰背着人走了出来,赶忙下来一起将人扶上车,而后自己坐好,赶起驴车来。
石昭昭坐不稳,纳兰长秋一手圈住她后背。
看着极力忍疼的人,纳兰长秋心中越发懊恼。
可到了官府门前不远处,石昭昭却又立马改口,声音些许小心翼翼:“不用进去了,官府找不到我的家人。”
“这话怎么说?”
“我没说实话。”
“你怕我们别有用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