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将最后一个人补完刀,堂里的你死我活归于寂静。
到底是曾经在军中难逢敌手的人,身上又穿着好甲,想要被人抹脖子的确不容易。
但要说不费吹灰之力,倒也有些勉强。
身上带血的陈路平大口喘息着,拄着刀,踉跄跨过尸体,到曹铁柱旁边。
“嗤啦!”
他抬手,将刀插在一动不动的人脖子上,刀柄一转,喉咙处,一片红艳不忍直视。
从曹铁柱身旁跨过,他看向那奄奄一息的人。
“那人……”
“伤成那样,没救了。”
花赤几人交头接耳,而后默不作声,迎向门外。
外头杀声渐盛,陈路平半跪下去,与曹铁柱同归于尽的人满脸是血,眼前一片模糊。
因着疼痛,身上冷汗涔涔,不由自主瑟瑟发抖,颤声问:“是…陈……将军,吗?”
“是。”平复气息后,陈路平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
“刘……刘狗蛋……”
那人胳膊上,刀伤三处,脖颈一侧更是血流不止,一看便知砍到了要命的地方。
陈路平努力回想过往,仍是一脸茫然,但还是说:“刘兄弟,好久不见。”
“我想,想喝……酒……”
没有谁应答,只有往常做事不疾不徐的人低头瞧着地上一片狼藉,开始四处翻找。
食物酒水混杂着鲜血,碗筷盆碟碎了一地,多数的瓷器茶壶,酒壶也没能幸免。
陈路平这翻翻,那找找,勉强找出几个还没完全摔烂的壶,只是那酒却已然不多。
拎着酒壶断断续续将各处酒壶残存的酒水倒在里面,而后顺手从地上拿了个酒碗,匆匆回到那人身边半跪下。
倒满一碗酒,他将酒壶放在旁边,手伸进那人湿湿黏黏的背下,半扶半托着,把酒碗凑到那鲜血淋漓的嘴边。
“你喝……”
陈路平道:“一起喝。”
那人喝的很慢,仿佛吞咽,已然用尽了所有力气。
陈路平静静看着。
那人喝了两口,有些喝不动了,嘴角微扬,缓缓闭眼。
不知为世间惦念的谁?
手僵了片刻,轻轻抽出,陈路平仰头把碗中剩余酒水一口饮罢,而后重重放在地上。
沾满鲜血的手拿起旁边带血的刀,他像个醉鬼似的晃晃起身,踩着满地狼藉,神色清明,冲向门外那一片混乱。
……
“杀了这帮畜生!”
奋战几刻钟后,里应外合的百姓与义军,杀的原本千余人只剩下四五百人在城中各处逃窜,像极了猫捉老鼠。
若是被义军抓到了,勉强还能苟延残喘,若是被百姓撞见,那可真真是天欢地喜。
于是被打散的贼寇们四处寻找义军,见人就跪:“饶命,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义军里有定下的规矩,凡遇投降兵卒需接纳,若有擅杀俘虏者,必要以命相陪。
可杀红眼的百姓们早已不顾一切,抄着家伙四处找,见着贼寇便奔若疾风。
将人团团围住后,眸光炽热,泪流满面间亲切问候,棍锹斧刀中,声声惨叫归于寂静时,人群散开。
杂乱的血色脚印通往别处,逐渐淡没,只剩原地一堆难辨模样的肉泥白骨,令人观之欲呕……
“让开,我们要杀了这群禽兽!”
一群贼寇们跟着的义军前方,百姓们挡住去路。
贼寇们瑟瑟发抖,义军们却并不让道,怒火中烧的百姓们眸色决绝,那凶狠模样,活像是饿了三日三夜的狼。
而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此刻正在城中各处上演着。
领头的花甲老者将铁锹戳的砰砰响,泪流满面:“让开,不关你们的事儿,你们头有什么命令我们扛着,你们要是敢挡我们道,我们就跟你们也拼命,快让开!”
义军们仍旧没有让开道路,百姓们没有如约而上,乖巧站在那,时不时有人开口。
“那里,那里有三个人!”
一古稀老人抖着手指向义军后头,吼得歇斯底里:“他们杀了我儿子,抢了我儿媳孙媳和孙女,我孙媳还怀着孩子,那是…我们家的重孙啊…就这么掉了,造孽啊!”
“我的女儿!”半老妇人捂着胸口,拄着铁耙:“他们一个都没放过,最大的才十五岁啊,三日啊!最小的只有九岁……九岁啊!!!!”
“还有我姐,她怀着三个月身孕,回一趟家就被……你们这帮禽兽还是不是人?!”
义军站在弱冠男子前面,不自觉扭头,觉得有被冒犯。
男子拿着斧子的手都有些使不上劲儿,被旁边朋友扶着,泣泪如雨,止不住的哽咽中,不自觉低吼:“那是我的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们这帮禽兽乌龟王八蛋!”
“他们羞辱我娘,我爹不肯,他们杀了我爹,在羞辱我娘,我姐也被……”不到幼学之年的少年恶狠狠道:“我要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眼前一堆讨债鬼,义军们有些怕,他们杀过人,但至多不过是你死我活,只要肯缴械投降,仗也就不用打了。
可这帮人截然相反,他们步步紧逼,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有散不去的滔天怨恨。
自古俗语有言,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这些百姓便是不要命的,莫说是他们,即便战场冲锋陷阵的敢死兵,也不及他们狠。
俗话说得好,不要轻易招惹老实人,若不然他们发起疯来,谁都没有跪下的资格。
为了这帮子混账玩意儿,把自个儿的命搭进去,着实太冤,大伙儿觉得不值。
可陈老大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先前那些不听话的兄弟,大多都去了西边。
“我们现在怎么办?”
“要不让开吧,反正也不关咱们的事儿……”
“不行,听上面的!”
人群不再多言,有些没饭吃望风来投,有些则是因为那一句“家小无忧”,甘愿效力。
无论何种缘由,为人马前卒便不能太瞻前顾后,若是违背了上头的命令,即便现在能活,过两日恐怕也得去西边。
“等等!”
有人拿着陈路平的墓牌从远处跑来,大喊道:“陈老大有令,这帮贼寇不许降!”
天地一静,百姓们饿虎扑食,贼寇们大惊失色,喊叫着四处逃窜,可哪里能逃得了,到处都有人,手上也无利刃,只能被围着,连连求饶。
“饶命啊,饶命!\"
“我们知道错了!”
“我们不是故意的!”
“是那个姓曹的说,说我们劳苦,所以要奖赏我们…”
“这不关我们的事啊!”
闻言,往常老实巴交的百姓们笑到眼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