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嘉颈间的珍珠璎珞正被五只戴乳胶手套的手同时调整角度。
“游董您的颅骨弧线太完美了。”化妆师小心制止了游嘉正准备拿起手机看得动作,“您稍等一下马上就完成了。”
她用点翠笔刷轻扫过游嘉的眉尾,孔雀石粉末簌簌落在鎏金螺钿漆盒里,游嘉望着镜中逐渐陌生的容颜。十二层丝绸襦裙勒得她肋间生疼,葡萄纹银香囊悬在诃子边缘,随着造型助理调整披帛的动作将冰裂纹罗衫上的蹙金绣朱雀压出细小褶皱。
游嘉在镜中与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的导演陈正阳对视。她今日的唇脂特意掺了云母粉,唇角每牵动一分,便似有血色星河在脸上流淌。当造型助理将最后一条缀满东珠的泥金披帛绕上她小臂时,化妆师突然用点翠笔刷尾端挑起她下颌:“别动,您左边颧骨比右边高了一点点。”
满室寂静中,游嘉听见自己襦裙内衬的银线刺绣摩擦肌肤的沙沙声。那件价值七位数的复原款蹙金绣裙,内里用暗纹绣满《璇玑图》,当纬线穿过她腰窝处的胎记时,恍若武曌当年抚摸女儿后颈的力度。
她的睫毛被逐根刷上掺着金粉的松烟墨,“准备拍摄定妆照。”场务的呼声惊飞妆阁檐角悬挂的铜铃。
游嘉现在是想看闫天天发过来的报告都不能了。
她起身时十二幅泥金披帛在地面拖拽出沙沙声响。摄影棚内搭着复原的大明宫含元殿。当游嘉踏上铺满真丝牡丹的玉阶时,她广袖间暗藏的银香囊突然泄出龙涎香,烟雾升腾时,那些金线绣制的朱雀竟在镜头里振翅欲飞。
游嘉长得好看是毋庸置疑的。
她的气质很贴后期的太平公主也是毫无疑问的。
可此时此刻看见眼前的游嘉,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一种难怪她一个根本就不是演员的人却能获得这么多选票的恍然大悟之感。
游嘉的面骨生来便是件淬毒的贡瓷——饱满的颧弓撑起盛唐气象的牡丹颊,偏偏颌角收束出冷玉的嶙峋。她的眼是两泓浸过蛇胆的银月泉,内勾外翘的凤眸本该酿着醉人的秾艳,偏生那瞳仁清透得能映出人心最腌臜的褶皱。
化妆师特意将她的眉峰压低半毫米,黛青石髓研磨的眉膏顺着眉骨流淌,在额间汇成道含而不露的煞气。那对天生微翘的唇珠被朱磦色膏脂描成两片带刃的芍药瓣,唇角自然上翘的弧度,恰是工部尚书为武后绘制的观音唇相。
当造型师为她贴上最后的珍珠钿时,那些产自北部湾的夜光珠竟照不暖她瓷白的肤色,反在鼻梁投下道青灰色的冷翳。
最妙是她的骨相矛盾——正脸望去分明是庙堂供奉的母仪天下相,天庭如供佛手般丰润饱满,山根衔接鼻梁的弧度,恰似司天监为则天大帝择定的通天宫主梁。偏转到四十五度角时,那隐在皮肉下的颧骨陡现杀伐之气,宛如淬火时突然迸裂的冰裂纹,将整张脸的慈悲相割裂开。
听着导演的拍摄指导,游嘉对着镜中众人勾起唇角。那抹笑顺着肌肉纹理绽开的速度就像是毒液在琉璃盏中缓慢晕染的过程——左颊先漾起个娇憨的梨涡,待蔓延至右脸时却凝成道锋利的括弧,最终被抿进唇缝的,是抹带着血腥气的国色天香。
这般诡艳的容貌,与镇在含元殿地砖下的那尊双面鎏金佛不谋而合。
正面是宝相庄严的菩萨低眉,背面却是八部天龙衔着白骨狞笑。
补光灯再度亮起,她依照着导演的要求露出“监国公主的威仪之笑”时,喉间的珍珠钿突然迸裂,滚落的珍珠在地面竟巧妙地拼出个“篡”字。
当然了,这是人为制造的巧合,原理不过是在珍珠的暗面加了一点磁铁。
等拍摄完定妆照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
游嘉终于能看闫天天给她发来的报告了,说实话不仅仅是闫天天,她本人对于Synapthia-9也很感兴趣,毕竟这可是被系统认证过的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