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细脉温厥阴寒凝
杭城七月,太阳像个大火球,把整个城市烤得冒烟。济世堂医馆急诊大厅里,那股子闷热和嘈杂,简直能把人脑袋吵炸。头顶的中央空调呼呼地吹,可跟没吹似的,空气里的汗臭味、消毒水味,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味儿,搅和在一起,让人喘不上气。人们或是捂着伤口低声呻吟,或是眉头紧皱焦急踱步,时不时还传来几句争吵声,整个大厅就像个大蒸笼,混乱又压抑。
“呜哇——呜哇——”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大厅的喧闹。苏怀瑾,这位出身江南杏林世家的年轻中医师,打小就跟着祖父辨认草药、研习医书,医术在院里那是出了名的扎实。此刻,她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病例,听到警笛声,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放下手中文件,脚步匆匆朝着门口赶去。她一头利落的短发,随着步伐轻盈晃动,显得格外干练;白大褂在身后飘起,宛如一面飘扬的战旗。
护士周敏抱着平板电脑,一路小跑跟在苏怀瑾身后,马尾辫随着急促的脚步左右摆动,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苏医生!”周敏气喘吁吁地说道,“患者18岁,叫林晓妍,杭城三中的学生,体育课痛经昏厥,血压90\/60,心率45次\/分!”
“月经第几天?”苏怀瑾眉头微皱,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处置室奔去。白大褂的下摆扫过走廊上排队患者的膝盖,走廊里消毒水味更浓了,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血腥气。在角落的担架床上,林晓妍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只无助的小猫,不住地颤抖。
“第二天,量少色暗。”周敏一边翻着电子病历,一边回应道,“校医说这已经是本学期第三次发作了!”
处置室的门帘一掀开,一股冰冷的气流裹挟着浓重的冷汗味扑面而来。林晓妍的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豆大的汗珠顺着她那精致的鹅蛋脸滚落,打湿了校服领口。苏怀瑾快步走到床边,神色凝重,伸出右手搭在林晓妍的腕部。指尖刚一接触,她心里“咯噔”一下,这脉象细得跟头发丝似的,仿佛随时都会断掉,左关部沉紧得厉害,就像被冰封住了一样。苏怀瑾心中暗忖,这可不像是普通痛经,得仔细诊断。
“同学,能听见我说话吗?”苏怀瑾轻声问道,声音柔和却带着几分焦急。她小心翼翼地掰开林晓妍紧咬的牙关,只见舌苔白腻得如同刚刚刷上的石灰。就在这时,林晓妍突然浑身抽搐,弓起身子,指甲在担架床的金属边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让开!”苏怀瑾见状,迅速扯开林晓妍按在腹部的拳头。校服下摆翻起,露出巴掌大的褐色污渍。她凑近仔细闻了闻,一股甜腻的香草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是融化后又凝固的冰淇淋?”苏怀瑾暗自思忖,心想着现在的孩子,可真不注意身体。
就在这时,护士台那边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你们中医科凑啥热闹!”急诊主任马建国扯着大嗓门,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腔,震得玻璃嗡嗡作响,“这明显就是原发性痛经嘛,上布洛芬加654 - 2,保管药到痛除!”马建国在急诊室摸爬滚打多年,处理过的病例数不胜数,在他看来,这就是个简单的痛经案例,用西医方法再合适不过。
“马主任您看这个。”苏怀瑾举起林晓妍的右手,只见指甲根部的青紫已经蔓延到第二指节,“《伤寒论》第351条讲:‘手足厥寒,脉细欲绝者,当归四逆汤主之。’这可不是简单的痛经,是寒邪直中厥阴。”苏怀瑾语气笃定,眼神中透着自信,她对经典医书的理解和运用,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马建国盯着监护仪上持续走低的心率,伸手抹了一把秃脑门上的汗珠,犹豫了片刻,说道:“行,你治!但要是半小时内没效果,可就别怪我接手!”
“二十分钟!”苏怀瑾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神中透着自信。话音刚落,她便迅速扯开针灸包。“小周,准备隔姜灸!要老姜!”
艾条点燃,焦苦味在处置室里弥漫开来。林晓妍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得如同蚊子嗡嗡:“医、医生……我冷……”苏怀瑾掀开她的校服外套,只见腰两侧的皮肤泛着青白色,透着一股寒气。
“昨天吃什么了?”苏怀瑾拇指按在林晓妍脐下三寸的关元穴,触感硬邦邦的,就像按在冻猪肉上。
林晓妍哆嗦着嘴唇,小声说道:“就……体育课后的冰淇淋……”
“三伏天吃冰?”马建国倒吸一口凉气,“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不是普通冰淇淋。”苏怀瑾用镊子夹起校服上的污渍,仔细查看,“看这结晶形态,是液氮冰淇淋。”她转头问林晓妍,“是不是那种冒白烟的?”
林晓妍虚弱地点了点头。突然,监护仪上的心率像坐过山车一样,跌到了40次\/分。苏怀瑾眼疾手快,银针迅速扎进双侧三阴交,转头对周敏喊道:“快煎药!温经汤基础方加吴茱萸6克、艾叶炭10克!”
马建国见状,突然伸手按住苏怀瑾施针的手:“等等,这孩子年纪这么小,用吴茱萸会不会太燥了?”马建国一脸担忧,毕竟他也是为患者着想。
“《本草纲目》记载,吴茱萸能‘治阴毒腹痛’。”苏怀瑾手腕轻轻一挑,银针在林晓妍小腿内侧泛起一道红痕,“您看这足厥阴肝经的瘀络,要是再不用辛温药破寒,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苏怀瑾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医生!”护士突然尖叫起来,“血氧掉到85%了!”
处置室瞬间乱作一团。苏怀瑾的目光紧紧盯着林晓妍,手中的艾条稳稳悬在关元穴上方三寸。此时,青烟笔直如柱,这正是《针灸大成》里记载的“寒极生烟”现象。苏怀瑾心中一惊,迅速扯开林晓妍的领口,只见锁骨上窝的皮肤竟结着细小的水珠。
“寒饮内停!”苏怀瑾当机立断,银针转向中脘穴,“准备半夏茯苓汤鼻饲!”
药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滚着,马建国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护仪上缓缓回升的血压,不禁叹了口气:“我闺女去年在英国痛经,那边医生直接就开避孕药……”
“马主任,”苏怀瑾一边往林晓妍关元穴上堆艾绒,一边说道,“《妇人大全良方》说‘血遇寒则凝’,您看这孩子的舌下静脉。”她轻轻扳开林晓妍的下巴,两条紫黑的血管像蚯蚓般趴在舌根。
二十分钟后,林晓妍的脉搏逐渐有力起来,从细若游丝变得平稳。苏怀瑾取下最后一根针时,林晓妍突然睁开眼睛:“医生……我好像……漏了……”
床单上晕开暗红色血迹,周敏兴奋得跳了起来:“经血下来了!”原本暗黑的颜色正逐渐转红。
“寒凝血瘀得温则行。”苏怀瑾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手机,“同学,加个微信。”她调出二维码,“以后经前三天,我会发舌苔照片给你,方便调整用药。”
马建国凑过来看药方:“当归15克、桂枝10克……咦?你还加了酒大黄?”
“《神农本草经》说大黄能‘推陈致新’。”苏怀瑾指着林晓妍正在转红的指甲,“她厥阴寒凝已经化热,现在得给邪一条出路。”她突然转头问林晓妍:“你们学校最近是不是流行经期吃冰挑战?”
林晓妍虚弱地点点头:“抖音上说……能减肥……”
“胡闹!”马建国气得血压计袖带都崩开了,“这要是在我们东北老家,家长得拿扫帚追着打!”
“现在也一样。”苏怀瑾把煎好的药液倒进保温杯,“《黄帝内经》讲‘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三伏天贪凉饮冷,那就是在跟天地规律对着干。”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你痛经算轻的,对面美容院上周有个姑娘,液氮冰淇淋吃多了,直接卵巢……”
“苏医生!”周敏急忙打断,“22床的肾炎患者检查报告回来了!”
苏怀瑾最后看了眼林晓妍恢复红润的面色,转身时白大褂带起一阵风,把处置室门口“科学育儿”的宣传页吹得哗哗响。走廊电子屏正播放养生广告:“蒙疆秘方,三天根治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