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竹把第三支用空的笔芯扔进抽屉时,教室后排传来此起彼伏的哈欠声。
窗外的香樟树在晨雾里摇晃,她摸出抽屉角落的薄荷糖,指尖触到一张皱巴巴的倒计时贴纸——距离高考还有187天。
趁愣神的瞬间,她揉着中指上的被磨得发红的茧子。
“阿竹,你又通宵了?”景瑶推来一罐温热的牛奶,铝罐上凝着细密的水珠,“班主任说今天要模拟体检,你这样会低血糖的。”
阮竹咬碎糖块,凉意从舌底窜到太阳穴。
她举了举自己的糖纸,说:“我吃了糖没事的,我已经喝过牛奶了,你喝吧!”
景瑶挑眉一口气将牛奶喝了个干净,深吸口气重整旗鼓:“景瑶加油!”
昨晚她在台灯下解最后一道导数题时,分明看见窗外的月亮像枚被啃缺的蛋黄酥,现在却被早读声碾成了模糊的白片。
粉笔灰混着值日生泼在地上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她翻开英语错题本,忽然想起妈妈凌晨四点放在玄关的保温桶,说里面是新熬的核桃粥。
核桃粥不好喝,但她还是喝完了。
体检室的白大褂晃得人头晕。
阮竹站在体重秤上,听见医护人员念叨“体重太轻”,转身时看见江叙靠在走廊栏杆上,校服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少年清瘦的锁骨。
他忽然转头,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影,低喃道:“太轻了?高二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高三压力太大了?”
体检结束阮竹快步走向操场,跑道边的梧桐正落着毛毛雨似的絮。
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高二文科班的女生们坐在双杠上吃冰淇淋,笑声被风撕成小片。
“发什么呆?”江叙抛来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班主任说后天就要拍毕业照了,今晚回去记得把校服洗干净。”
矿泉水顺着喉咙滚进胃里,阮竹望着天上大团大团的云,觉得它们像极了上次月考卷上没写完的作文题——《时光的形状》。
“阿竹,你压力是不是有点大呀?”江叙侧目担忧地看向她。
阮竹紧抿双唇,叹了口气:“实话说,是的,我知道我妈妈的执念是什么,我想尽可能的帮她实现。”
“阿竹,不要把任何人的愿景托付在自己身上,那样你会很累的。”江叙缓缓走在她的旁边,安慰。
阮竹回过头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想让她开心,我想让你们都尽可能的开心。”
“你是这样想的,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江叙停下脚步看着她。
其实你存在我就开心。
阮竹也抬眼看着他,瞬间觉得也没有那么疲惫了。
学校组织了每班前十名的同学共同加一节自习课,一直到高考结束。
教室的吊扇总在第九节课发出恼人的嗡鸣。
阮竹用圆规顶端戳了戳江叙的胳膊,递过去一张纸条:“帮我看看这道立体几何。”
钢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江叙画的辅助线像一道锋利的月光,劈开她眼前的迷雾。
后排的男生突然压低声音:“你们快看窗外!”
整排课桌唰地转向落地窗。
深蓝的天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缀满了碎钻般的星子,银河隐约可见,像谁打翻了画室里的调色盘。
不知谁起了头,有人开始小声哼《夜空中最亮的星》,很快变成全班的大合唱。
教导主任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时,听到孩子们的歌声低头摇了摇头,这样的情况也不对就由着他们去吧!
阮竹随着旋律轻声哼唱,转眼就看见江叙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耳尖瞬间通红,手里还攥着那张画满辅助线的草稿纸。
刚刚的晚霞太漂亮,导致暴雨来的时候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阮竹抱着作业本跑向办公室时,豆大的雨点已经砸在走廊玻璃上。
江叙突然从身后冲过来,把校服罩在她头上:“交作业怎么不等等我?我带了伞。”
伞骨在狂风中剧烈摇晃,两人跌跌撞撞地躲进器材室。
铁锈味混着潮湿的橡胶气息扑面而来,外头的雨幕织成灰黑色的帘,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
江叙摸出手机照亮,光束扫过积灰的跳马和篮球,忽然定格在墙角的旧海报上——那是往届毕业生留下的涂鸦,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青春万岁。
“看来咱们来到了器械室,歇一会儿再回家吧!”江叙的声音被雷声盖过,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更大了。
阮竹还没说话,器材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浑身湿透的楚时越大喊:“你们怎么躲这儿?阿竹、江叙家里来接了。”
晚上回到家,阮竹突然开始咳嗽起来,敲门声打断了她做题的思绪,她清了清嗓子:“请进。”
阮清拿着果盘和牛奶放在她书桌上,在她旁边坐下:“阿竹呀~没事儿的,就算考不上最好的大学也没关系,不要这样拼命,妈妈会担心。”
阮竹还没说话,就觉得喉头一阵发痒,咳嗽个不停。
阮清这才看清她的脸色,急忙将手背抚上额头,惊呼出声:“天啊!阿竹你怎么这么烫?发烧了是不是?”
阮竹将她的手握住,摇头:“妈妈没事的,我已经喝过药了。”
“不行,去医院。”阮清拉着她的手就要走。
阮竹急忙叫停了她,“妈、妈、妈~我做完这道题再去。”
“不行,阿竹听话,就去看看。”
大晚上因为阮竹的突然发烧,除了楚时越被强行留在家里写作业,一家子全都出动了。
阮竹看着开车的小姨,无奈开口:“小姨,妈妈陪我去就行了。”
阮诗在后视镜看着阮竹,笑道:“怎么?有了妈妈就不要小姨了?”
阮竹被阮清揽着怀里,将头缩了起来,低喃:“哪有?”
这样可爱的阮竹引得俩人发出阵阵低笑。
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阮竹还是选择了在家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