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四局开始,坂田清志逐渐失去了五感,并在黑暗中陷入了自我挣扎。
即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遵照着本能,在球场上追逐着网球。
他的身体记得一切,只要按照过去的记忆复刻,便能将比赛进行下去,只是缺少一点主观能动性罢了。
他丢掉了自己的发球局。并非是发球失误,单纯就是他的记忆追不上幸村精市的实力而已。
但他从那颗臃肿的茧里挣脱出来了。
这一局是属于他的。
在坂田清志从幸村精市手里扳回一局的那一刻,场外观战的众人沸腾了。
“坂田清志!你小子真能干啊!!”
丸井文太忍不住对破除灭五感的坂田清志大喊道,全然抑制不住满腔的激动。
他感觉自己的心情简直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没有人看好这场比赛,说得更难听点就是没人看好坂田清志。
对手可是那个幸村精市,那个被称为神之子的人。
什么样的人能赢过他?或许能从他手里拿下一局都堪比登天。
他们鲜少有人亲身经历过幸村精市的灭五感,却也深知那是多么可怕的能力。
有谁能在五感尽失的状态下继续打球呢?
哪怕身体还记得,却也难以正常比赛了。
——可坂田清志办到了。
他们亲眼见证他从一开始遵照本能和身体的记忆机械地复刻过去的动作,多少将比赛继续进行下去,到现在撕裂遮蔽五感的厚茧,从惨败的泥潭中挣扎爬出,从神之子的宝座上扯下一块金砖,成功扳回一局,心情不可谓不激动。
他们感受到了,感受到他对胜利的渴望,对超越自我极限的渴望。
那燎原的灰蓝色火焰,如今也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激情。
这场比赛对在场所有人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此时此刻,他们都是同样的心情。
上吧,拼尽全力吧,使出浑身解数挣扎着向上攀爬吧,过去滴落的无数汗水和泪水会凝结成胜利的果实,与同伴共同品尝过的喜悦酸楚悲伤愤怒自责是铺满道路的鲜花,而花路的前方,是属于立海大,属于他们的王座。
幸村精市看着在翻腾滔天巨浪后终于显露出自己真面目的坂田清志,分明自己的绝招被破除了,此刻他却感觉到了无比的欢愉。
他就知道,跟他比这一场是正确的选择。
他太擅长藏了,将自己所有的欲望和真实的实力都隐藏在水面之下,如若没有巨大的刺激,是绝对无法让他锋芒毕露的。
正是因为他太会隐藏,总会让人产生一种他与立海大并不相称的错觉——胜者为王的立海大与一个清心寡欲的人,怎么也难以挂钩。
但正如柳莲二也对胜利有着不可退让的执着一般,坂田清志灵魂深处也保存着这样的火苗。
平日里不起眼的小火苗,一旦蔓延开来,便是能吞天的猛烈大火。
在这牵动全场的炽热氛围中,幸村精市和坂田清志展开了相较之前更为激烈的拉锯战。
比分已不是他们所关心的存在,此刻他们只想沉浸在这种氛围中,抛却一切杂念,只看谁先一步被烈火吞噬,败下阵来,化为灰烬。
在动听悦耳的演奏当中,不和谐音不请自来,邀请音符挣脱无趣的乐谱与自己共舞,打乱了完美的乐章,时而卷起风沙为演奏添上一点激昂的气氛。
沉稳的终止符也一改平日的冷静,化作休止符调皮地穿插在节拍之间,为下一次爆发的来临拉开闸门。
这是一场无止境的即兴演奏,不同的个性彼此包容与交融,融合成一曲引领情绪登上顶峰的交响乐。
而就在到达最顶峰的时刻,乐声戛然而止,唯余音萦绕,回荡在众人的心间。
真田弦一郎宣判比赛结果的声音,成为了谢幕的信号。
“6-2,幸村获胜!”
毫无悬念的结果。
观战的众人冲上前来,真田弦一郎也从裁判椅上迅速落地,不知是在为谁高兴,一齐欢呼着涌了过来。
坂田清志难得没有昏倒过去,往前走了几步想与幸村精市握手,不料腿一软倒了下去。
真田弦一郎先一步接住了他,没让他摔在地上。
可来不及放心,他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嘀嗒,嘀嗒。
不是汗水滴落的声音。
“喂!清志!!振作一点!!”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仁王雅治。
坂田清志倚靠在真田弦一郎臂中,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他一只手捂着半边脸,不断有血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下来。
“拿毛巾来!”
“毛巾在这里!”
“喂!别睡过去!”
“清志,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保持清醒,别睡!”
“大家稍微散开一点,保证空气流通!”
真田弦一郎小心地让坂田清志坐在地上,撑着他的后背防止他脱力倒下。杰克桑原接过他手里的球拍,柳生比吕士给他递毛巾。
所幸,坂田清志没有昏过去。他保持低头的状态,接过毛巾捂住了脸,顺便擦了擦手上的血。
见众人满脸的担心,他摆摆手,声音闷闷地说道:“我没事,只是流鼻血而已。”
闻言,众人一怔,随后才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吐血了。”
仁王雅治重重地长出一口气,他刚才是真的吓坏了。
“以防万一,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走得动吗?”
坂田清志摇摇头,他实在是没力气了,甚至想直接躺在地上睡过去算了。
“我送你过去。”
说着,不等坂田清志反应过来,真田弦一郎就打横抱起他站了起来。
坂田清志没法反抗,于是决定两眼一闭装死。只要他看不见,就不会觉得丢脸了。
“别睡过去了。”
“我尽量。”
真田弦一郎拿他没办法,只好加快脚步往医务室走去。
来到医务室时,坂田清志的鼻血正好止住了。医生给出的诊断是过度疲劳,建议他注意休息。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啊。
坂田清志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想道。
杰克桑原帮他擦干净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幸村精市留下来照看他,让其他人先回去了。
坂田清志刚刚联系过父母,爸爸待会儿会过来接他。
他看着床边的幸村精市,“成功了吗?”
幸村精市凝视着他,半晌才扬起嘴角,“嗯,大获成功。”
他有许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一看见坂田清志的眼睛,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
“那就好。”
他什么都明白,因此什么也不必说。
“睡一会儿吧。”
“好。”
他闭上双眼,幸村精市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如同哄小孩子入睡一般。
第二天,坂田清志不出所料又发了高烧,请了一天的假。
只不过这次,毛利寿三郎不再是为了见坂田清志,而是为了心中的那一把火,来球场参加了今天的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