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的第一夜众人都宿在野外。
宋家庄的人围成几个同心圆。家有老弱妇孺的在中间,家里兄弟多的,在外围。宋喜雨他们家就在最边上。
家里的五辆牛车也是围成圆圈。女人们尽量在车上睡,男人们搭帐篷睡。
宋喜雨让大家学着她的样子,先生一堆火把地面烤热,把地面的潮乎气都烤蒸发了,再铺上干草,铺上褥子和凉席,这样人就不受病。
芳儿朵儿两个堂姐,熬了一锅的疙瘩汤,里面放点切碎的豆角、放点肉末,再放点辣椒碎,这可是逃荒路上的饕餮盛宴。每个人还有两个烤土豆,剥去外皮,又糯又香。
不远处的小山丘边,鲁家村的队伍里,老鲁婆子啃着硬邦邦的面饼,嫉妒得嗓子都冒了烟。她一把拽过孙女大丫:“去,上那边要碗热汤!”
大丫如同一只惊恐万状的小鸡,缩着身子一步一步往这边捱。她站在离宋家三五步的地方,怯怯地看着,不开口。
娘还是性子软,就问:“你到这里干什么呀,别乱跑,小心拐子把你拐跑,说不定还有狼呢!”
大丫好像是吓到了,眼泪一串串往下掉:“我奶让我管你们要一碗热汤。”
娘有点犹豫。之前宋家小课堂的《逃荒知识应知应会一百条》里讲过,逃荒路上千万不能圣母心。她还记得当时的雨宝反复强调,乱世先杀圣母,还给大家解释了好几遍。
可是,面对着小女孩噙着泪水的眼睛,加之对方还是自家儿子夫子家的,娘就有点抹不开脸。她把大丫叫过来,给盛了半碗,让她好好拿着,走路别摔了。
大丫如释重负,双手捧着碗,就往家那边走。
不想宋喜雨在前面一拦,一下子把碗抢到手。大丫哭着喊:“你给我,这是我要回来的!”宋喜雨不理睬她,把半碗疙瘩汤倒给了旁边的大川二妹碗里。
大丫哭着跑回家,老鲁婆子上去就是一巴掌:“赔钱货,热汤没要来,碗也弄没了?”大丫抽抽噎噎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可把老鲁婆子气得不轻,拉着大丫就来讲理:“你们老宋家忒不地道了!给孩子点热汤怎么了,怎么还小气巴拉地抢回去?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夫子的吗?”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两个村的都有。
二姑眼里不揉沙子,冲着老鲁婆子就说:“人要脸,树有皮,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夫子家怎么了,受尊敬的是夫子,而不是你这个老货!自己馋疯了,打发孙女来要吃的。你看看你孙女这小猫崽子的瘦样,这吃食要了回去,是进了谁的嘴?还舔着脸过来讲理,就你脸大啊?”
宋喜雨太喜欢二姑的性子了,看不惯就怼,真真的宋家第一打嘴仗高手。
二姑盯着老鲁婆子,声音越来越大,继续宜将剩勇追穷寇:“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惯着你?难道我们家喜文去读书,是没交束修?还是缺了六礼?”
宋喜雨在现代可是历史老师,她知道束修六礼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孔子认为,拜师学艺不仅仅是求知,更是修身、治国、平天下的重要途径。因此,他要求学生们在拜师时,要向老师交纳一定的束修,以表达对老师的尊重和诚意。
束修六礼包括:芹菜、龙眼、莲子、红枣、红豆和肉干。这六种礼物分别象征着:业精于勤、启窍生智、苦心教育、早日高中、宏图大展、师恩无边。
奶拨开人群走了过来:“鲁秀才家的,我们家喜文受鲁秀才指教五年,我们可是按时交束修,从不差一文钱!我们家从来都是尊敬老师,不然,这逃荒路上,你巴巴撵一个小丫头过来,说要碗热汤我们就得给吗?这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这都逃荒了,谁家还有余粮当散财童子呢?”
“你们家还有五辆牛车呢!”娟娟真是猪一样的队友,蠢到家了,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宋喜雨都气笑了。
秋生奶也凑过来,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老鲁婆子和娟娟:“听说秀才家的人,不识文断字那也是知书达理的,你们俩是从哪个池塘蹦出来的蛤蟆?这说的是人话吗?别人家有几辆牛车跟你们有一文钱的关系吗?怎么,谁家牛车多,谁家就得吃亏,你们要什么都得给?要不要脸啊!”
老鲁婆子打了大丫一个耳光,拉着娟娟就走。娟娟红了眼,扭过头,忿忿不平地瞪着说她的那几个人。大丫像只小流浪狗一样,小跑着跟了回去。
“娘----”宋喜雨拉长声叫了一句。娘赶紧承认错误:“雨宝,别说娘了,娘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娘就是于心不忍,娘错了,以后娘坚决不当圣母了!”
那边老鲁婆子回去之后,把三个孙女连同两个儿媳好一顿骂,厉声喝道:“还不赶紧做饭!”
俩儿媳面无表情,赶紧点起火,煮些野菜汤勉强充饥。家里的男人都有半块面饼,小孙子天赐还有一个鸡蛋。三个女孩都饿坏了,远远地捧着粗糙的碗,狼吞虎咽地喝着里面的半碗野菜汤,还不时舔舔嘴唇,想要更多。
宋喜雨冷眼看着那个腰板依旧笔直的鲁老秀才,他把面饼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进野菜汤里,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慢条斯理。没看一眼那三个亲孙女。
闷肚子人涨肚子心,看来,用道貌岸然这个词来形容鲁老秀才都有点抬举他了,这分明是个处处装好人的人渣。
夜里,好多人睡得不安稳,蚊虫赶走一拨儿,又来一拨儿,组团趁虚而入,不时听到有人拍打的声音。
宋喜雨叫来了喜银和喜才二位堂哥,在宋家庄人的范围内,隔点距离就点一束半干的艾蒿,这特殊的香气,弥漫开来,让村里人逐渐进入梦乡。
宋喜雨则是来到了自家的几头牛这,把甘甜的灵泉水释放了出来,左右环顾之后,又拿出青草和黑豆,让这些不会说话的功臣的体力能够得到补充。
自家的牛吃饱喝足,宋喜雨又悄悄来到村长和曹猎户的牛这边。村长家的是头老牛,比较温顺。曹猎户家的是头小牛,是最近曹猎户打了两头鹿卖了钱,买回来的。宋喜雨也给它们喂了灵泉水,还一牛喂了两根空间的胡萝卜。小牛未免有点贪吃,叼着宋喜雨的衣襟不让走,得,宋喜雨只好又一牛给了一个苹果。
黑暗中,两个村子的宿营地,好大好大的一片。偶尔传来咳嗽声、叹息声,也有人低声哭泣,有人在默默祈祷。宋喜雨躺在自家车厢里,真心希望这场苦难能早日结束,大家能找到那片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