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今日又不来吗。”姜柳半躺在客栈狭小的床头 ，舟车劳顿再加上孕期呕吐不止，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
丫鬟端来半碗安胎药喂她喝下，她只喝了几口便将碗推远，“太苦了，等一会儿再喝。”
丫鬟心里明白，药再苦那比得上心里苦，忍不住埋怨道，“小姐，老爷他哪里是公务缠身，分明是去国公府了，谁知道国公府那小姐给他灌什么迷魂汤，老爷今日还不曾来看你，奴婢看……”
“小青，”姜柳不想听她抱怨，自伯爵府将她拒在门外，她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裴裕也有自己的苦衷，“把药端过来。”
小青停下话头，无奈地看向她，叹口气重新将药端过来喂她喝下，“小姐慢一些，奴婢再给您端些酸杏来。”
外头阳光沿着窗棂斜斜洒下来，将这一方小天地照的透亮，但屋里太冷了，姜柳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摸，她心里太冷了。
小青连忙扶着她起身，“小姐，奴婢扶你出去晒晒太阳。”
姜柳站在廊檐下，眺望伯爵府的方向，那是裴裕的家，他说过要带她回家的。
她也知道凭自己的出身，很难进伯爵府，但裴裕告诉她，他只爱她一人，只娶她一妻。
到了京城她才知道，裴裕竟还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国公府千金，她拿什么跟苏辞比。
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姜柳轻轻抚摸，她可以吃苦，可她的孩子绝对不能重走她走过的路。
国公府里，苏国公刚出书房就听到下人禀报，“老爷，裴三郎来了，说要见您。”
“裴三郎？”苏国公有些疑惑，往常大夫人不愿意见他，今日怎么不求见大夫人，反倒要见自己了，问道，“只有他一人吗？”
“是。”
犹豫片刻，苏国公回了书房，“请进来吧。”
苏辞并不知道裴裕来府上，岁末将至，她忙得不可开交，将纸张晾干墨笔后，头也不抬地递给婢女，“秋黛，今年按这份额来。”
唤做秋黛的婢女接过纸张，“奴婢这就去办。”
苏辞叫住她，“不着急，还有其他的没写，等我写完了，你一道去办。乘云呢，我有事吩咐她。”
“大公子来信了，乘云去取信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哥哥来信啦，”苏辞停下手中笔，眼睛亮闪闪地看向门外。
乘云正巧进屋，“小姐，大公子的信。”
苏辞忙将笔放在笔架上，伸手去接，“快，把信给我，哥哥好些日子没来信了，也不知道他进展如何。”
“小姐先擦擦手。”秋黛拧干毛巾给她净手。
苏辞拆开信边看边笑，扭头对她们道，“我去找父亲一趟。”
书房的门关着，连苏国公贴身侍从也站在门外，苏辞察觉情况不妙，刚想问话，就听见里头茶杯摔落的声音。
片刻就见裴裕从书房出来，看到苏辞一瞬间，表情有些惊讶，但稍纵即逝，什么也没说，从她身边快步走过。
那侍从悄悄低头对苏辞说道，“裴三郎大言不惭，竟敢当老爷面要小姐进府为妾，老爷肯定气极了，小姐您快进去。”
看着满地碎片，苏国公深深叹一口气，情绪稳定了才出来叫人进去打扫，一抬眼却见苏辞站在门外，立刻换了笑脸招她过来，“绾绾怎么来了。”
看这样子，苏国公并不打算让苏辞知道这件事，苏辞也就顺着他的意思，甜甜笑着，“父亲，哥哥来信了。”
“哦，你哥来信了，他说什么了，去你母亲院里，她也盼着你哥哥的信。”苏国公一边笑着往外走，一边给下人使眼色，让人进去打扫。
“哥哥在信中说一切进展顺利，但京城与忠州不同，他还要在忠州待一段时间。”苏辞简明扼要。
“一段时间是多久，月底能回来吗？”大夫人忧心忡忡，“腊月就该下大雪了，若是大雪封山，回京可就难了。”
苏辞摇摇头，“没那么快，哥哥说忠州炎热，不会下雪，但他会在新年前赶回来。”
“那也好，新年总是要一起过的，他一个人怎么行。”似想起什么要紧事，大夫人急忙开口，“你回信催催他，最好能在你生辰前回来，往年你不在家，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一起为你庆生。”
苏国公也点头赞同，“你母亲说的对，公事哪有你重要，让他早点滚回来。”
苏辞应声笑嘻嘻说好。
晚饭过后，苏国公去了老夫人屋里。
福安堂的门敞开着，屋内只有老夫人一人坐在外间，桌子上倒好了两杯茶，像是早在等他。
见苏国公来了，笑眯眯招他过来坐。
屋里飘浮着似有若无的檀香，苏国公自然地坐在老夫人旁边，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慌乱的情绪被抚平，好像只有在母亲这里，他才能平静下来。
他微笑看向老夫人，“母亲早知我要来，就等着我呢。”
老夫人朝他笑笑，自己的儿子，他当然最清楚。
苏国公先说了长子来信，“苏扶在外一切都好，来信说尽量在年关前回京，我让绾绾回信催他了。”
“今日裴裕来了，被我撵出去了。”苏国公提起裴裕，心口又一阵阵抽着疼，他气坏了，苏辞是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养大的，他竟妄想要苏辞与他做妾，简直痴心妄想。
若不是顾及与伯爵府几分情谊在，他非要揍裴裕一顿不可！
这些破事他并不想让老母亲跟着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老夫人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细问，只安慰他道，“这些事你既有了决断，以后干脆不要来往，省得看了生厌，我们国公府的姑娘，还轮不到他来糟践。”
“母亲说的是。”
“绾绾的婚事你如何打算？”老夫人问他，虽然她觉得苏辞不一定要嫁人，但若能找到好的归宿，百年之后，她也能安心。
“我正为此事而来，秋闱刚过，露了许多拔尖的才俊，我想等来年春闱，从中选个家世样貌品相上乘之人，母亲以为如何？”
苏国公对上老夫人慈祥的笑脸，就知道母子俩想到一块儿可，也跟着笑，“母亲也是此意？”
老夫人点点头，“家世无足轻重，在这京城里，有我国公府一口吃的，自然少不了他一口喝的，越是无依无靠之人，才越能为我所用。”
“是，儿子已有中意人选。”苏国公点头，小声说与老夫人听，“有一学子司鹤，出身寒门，家中遭遇变故，只剩他一人。”
说到司鹤，苏国公满脸欣赏，“此子谦卑有礼，好学不倦，我看过他的答卷，条理清楚，思维缜密，是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
“若无意外，春闱必定榜上有名。”
老夫人认真听他说完才开口，“你有主意便好，扶儿也到年纪了，他虽不在京中，但你也要留意好人家。”
苏国公点头，“他母亲已经在相看了，千曲呢，母亲，千曲也该相看婆家了。”
老夫人摇摇头，“千曲我自有打算，你别看她小，主意正着呢，你以为是我逼她学吗。”
苏国公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千曲她学那些个规矩，难道是想……”
老夫人望着他点点头，“我劝过她，但她执意如此。”
苏国公震惊，平时日苏千曲总是一副嘻嘻哈哈只顾玩乐的模样，怎么到大事上这么有主意了，回想起来，苏千曲确实变了很多。
“你也发现千曲不一样了。”老夫人垂眸微笑，“她长大了。”
苏国公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