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木讷地跪在老夫人床前,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祈求老夫人的原谅。
当初他说要娶定王妃的时候,老夫人便极力阻止过,可是那时候定王妃身怀六甲,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他只能不顾一切,将人娶进门来。
这么多年,他敬她爱她,府中大小事务都由她全权处理,没想到他无条件的信任,到最后却换来亏空王府,残害婆母的下场。
他已无颜面对老夫人,只求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却只是摸摸他的脑袋,柔声说道,“累了一天,下去歇着吧。”
定王妃见老夫人并未发火,也跟着扑通一声跪下,哭诉道,“母亲,我知道错了,但我真的没有害您,您知道的,我一向胆小,怎么敢干这样伤天害理之事。”
听了一肚子的哭声,老夫人心里烦得很,努力闭上眼睛静了静,才将人打发出去,“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围坐在旁边的人行礼后都离开了,只有定王妃不依不饶,死死抓住床沿,求老夫人救她。
定王越想越气,直接拉着她的手,将人拖拽走。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老夫人瞥眼站在不远处的赵晏清和苏辞,只问赵晏清,“方才,张太医说什么了?”
赵晏清没有隐瞒,直接回道,“张太医说祖母体内有两种毒药,虽不致死,但也无能为力。”
苏辞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白,联想到自己的祖母,她忙笑着安慰,“祖母身强体壮,只要好好将养着,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苏辞是好心,老夫人却并不领情,“你不必假惺惺说好听的话哄我,人固有一死,有何畏惧,你出去吧,我有话对晏清说。”
苏辞点头出门,领着秋黛和乘云往回走,路过小花园时,听见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哭泣,她不由得放慢脚步,招来洒扫的下人问,“这是哪房的院子,何人在哭?”
小丫鬟恭恭敬敬给她行礼后才小声道,“回少夫人,这是三房院子,是三夫人又在哭了。”
“又?”
小丫鬟见苏辞不理解,小声解释,“少夫人有所不知,自三爷和大少爷战死疆场后,三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头两年虽然哭,但也能熬,只是后来,小少爷出事后,三夫人便更难熬了,整夜整夜地哭。”
这个所谓的小少爷,应该就是三夫人所说的阳儿赵松阳,三爷如今唯一的子嗣。
秋黛听了,问她,“小少爷怎么了,也是病了?”
小丫鬟一脸无奈,“回姐姐,小少爷原先是好的,对奴婢们也好,后来到了启蒙的年纪,三夫人担心他步三爷后尘,于是将小少爷送回娘家书塾念书,以后考取功名,不必去疆场厮杀。”
“这是好事啊,怎么了?”秋黛不解。
小丫鬟接着说,“好是好,可不知怎的,三夫人娘家说小少爷病了,就将人抬了回来,三夫人一看才知,小少爷何止是病啊,整个人都废了。”
小丫鬟压低了声音,“小少爷命苦,整个下半身都废了,没法动了,只能日日躺在床上哀嚎。”
“每日都能听到小少爷撕心裂肺的哭声,三夫人也跟着哭,眼睛都要哭瞎了。”小丫鬟说着,也抹起眼泪。
难怪苏辞只听其名,未见其人,原来是瘫痪了。
“啊?怎么会这样?”乘云凑过头来,“当时没请大夫问诊吗?”
小丫鬟没有细说,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王妃掌家,哪管别人死活。”
三夫人悲惨的命运,饶是苏辞见惯了生死,也忍不住落泪。
三人默契地一言不发,直到走到三夫人的院子,秋黛才上前敲门。
三夫人见苏辞过来,停住了哭泣,红肿着眼睛问她,“你是哪个房里的?你来干什么?”并没有邀请她进来的意思。
苏辞觉得很奇怪,三夫人居然不认识自己,但她并未生气,只是微笑地介绍自己:“三夫人,我叫苏辞,是赵晏清刚娶过门的媳妇。”
三夫人狐疑地打量她一眼,“你就是苏辞,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阳儿。”苏辞语气温柔。
没想到三夫人却一反常态,眼神惊恐,怒气冲冲地赶她走,“你也来看我的笑话是吧,你滚,给我滚。”
说着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哭泣,“我的阳儿啊,我的儿……”
苏辞看着难受,小声解释,“三夫人,你误会了,我久病缠身,父亲为我寻访名医,识得一位九重山的大夫,医术高明。”
“所以,我想来看看阳儿如何,请他来救救阳儿。”
“什么人?什么人能救阳儿?”三夫人迷茫地回过神来,眼睛直勾勾盯着苏辞,她慌忙过来紧紧抓住苏辞的手,“你是说九重山的云家?”
苏辞点点头,“正是。”
三夫人突然咧开嘴巴哭了,她一边哭一边确认,“苏辞,你真的认识九重山云家吗?你真的能救我阳儿吗?”
苏辞轻轻拍她的手,安抚她,“能,我一定能。”
三夫人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忙请苏辞进来,“苏辞,你快进来,快进来,你们两个也进来。”
秋黛和乘云明显察觉到三夫人精神状态不正常,紧跟着苏辞进屋,警惕盯着三夫人。
苏辞试想过赵松阳的种种惨况,可当人真真切切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不由得揪心,眼泪瞬间就要溢出眼眶。
赵松阳眼眶凹陷,嘴唇发黑,两侧颧骨高高凸起,显得整个人瘦弱不堪,病痛将他折磨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见有陌生人来,他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丝眼缝,这已然用尽他全身的力气,他尝试几次,也未能张开嘴说话,只是用力抽动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她能感受到,这个年幼的孩子,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却依旧用尽全身力气来向她示好。
苏辞难受的站不住,她慢慢蹲下身子,轻轻抚摸他皮包骨的小手,温柔说,“你别怕。”
赵松阳无力点头,只是眨眨眼睛。
苏辞起身握住三夫人的手,轻声安慰,“三夫人你也别怕,我先让秋黛给阳儿检查身子,然后给九重山去信,最慢半月,九重山就能来人。”
“还要……半月……”三夫人说话的嘴唇都在颤抖,她瞥眼柔弱不堪的儿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苏辞拍拍她的手,“半月很快就过去了,这些时日,你要寸步不离地照顾阳儿,给他做些营养的食物,养好身体。”
三夫人面露难色,无助地低下头,“可是我,我没有钱,王妃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发放月银了。”
“别怕,还有我呢。”苏辞笑笑。
“嗯?”三夫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府中所有人都嫌弃她,看不起她,恨不得让她和阳儿去死,她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愿意帮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