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沟里。
只见稻地工程队正在挖沟,佟铁山站在沟沿上指挥着。
他一眼瞧见李风顺、高文革,便挥着手大声喊道:“小子,你们来这儿干啥呢?”
李风顺扯着嗓子回应:“找同学玩来了!”
佟铁山转头对旁边的人说道:“这小子,是李领导的儿子,可厉害啦,不得了。去年上石嘴岩的就是他,听说这小子有神通,那地方他总去。”
佟铁山说话声音又高又长,尾音还往上翘,工程队的力工们听得清清楚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沟下有个力工,在三线建设之前,他的大儿子就去世了,当时孩子被送到石嘴岩。
这几天,他年仅三岁的二儿子生病了,发起高烧,还像得了癔症似的,总是喊着他死去的哥哥。
昨晚,他通过佟铁山找来孙加和打了退烧针,孩子的情况虽然好了些,但他心里还是十分担忧。
听到佟铁山说的话,他突然像被鬼上身了一样,猛地从沟下窜了出来,浑身沾满泥土,径直面向李风顺跪了下来,一边使劲磕头,一边苦苦哀求:“大神啊!求求你别带走我的孩子啦,我求你啦!”
他那魔性的哭喊仿佛有一种感染力,让有类似担忧的人也着了魔。
沟下十几个力工纷纷爬了上来,跟着一起跪地磕头请求。
李风顺顿时不知所措,傻傻地站在原地,完全懵了。
佟铁山看到这一幕,急忙跑下土堆,一边跑一边嘟囔:“哎呦,我去,这胡话一说,还真惹出事了。”
跑到那群跪着的力工面前,他大骂道:“你们他妈的还真信,长脑子了没?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赶紧滚蛋!”
可不管他怎么骂,跪着的人就是一动不动。
佟铁山没办法,只好走到李风顺身边,弯下腰,凑到李风顺耳边小声说:“你跟大家说,我不要你们的孩子了。”
李风顺一时没明白,佟铁山又重复了一遍,李风顺这才按照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众人听后,又是道谢又是磕头。
佟铁山赶忙对他们说:“快跑,别回头!”
李风顺他们一路小跑离开了那里。
跑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五个小孩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周山满脸疑惑地看着李风顺问道:“你把他们家小孩抓起来了?”
“没有啊!”
高文革还心有余悸,说道:“不玩了,我们回去吧!”
一直发呆的贾新艺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分别时,李风顺对周山说:“下星期你们来向阳街玩吧!”
周山和吴权点头答应了。
回到家后,李风顺心里一直在想:大嘴怪是谁?我是大嘴怪吗?大嘴怪真的吃小孩吗?
初冬的北方,夜风十分猛烈,吹得窗户“啪拉啪拉”直响。
不知道是窗口糊的纸开了,被风刮得拍打窗户,还是草垛上的草相互摩擦,声音又大又杂乱。
李风顺听着风声,想着大嘴怪的事,心里烦闷不已。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着山岩上的洞和力工说的话,实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默默数着数,过了许久才睡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大嘴怪长着一张像河马一样的大嘴,牙齿又尖又大。
两只小鼻孔向外喷着白气,一只大眼睛长在额头中央,头上光秃秃的,肉皮挤在一起,形成四条深深的沟壑。
它没有穿衣服,肚皮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透明圆孔。
它长着三条腿,左右各一条,尾部还有一条,腿很粗壮,后面那条更粗。
粗腿下面的脚像蹼趾,前掌各有三根脚趾,后掌有两根脚趾。
李风顺穿着白袍,指着大嘴怪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吃小孩?”
大嘴怪眨了眨那只大眼睛,无奈地说:“怎么可能?我连肚子都没有,什么都不吃,吃小孩干什么?”
李风顺又问:“那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
大嘴怪回答:“我也不知道,谁跟你说的?我在哪吃小孩了?”
李风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旁边的人看到他和大嘴怪在一起,都跑了过来,向李风顺下跪。
李风顺让他们起来,他们却不肯。下跪的人越来越多,把李风顺围在中间,李风顺想跑却无路可逃。
不知什么时候,大嘴怪钻进了他的脑袋里,还说:“这并非当下之事,应该是数万年后人间供奉产生的误会。”
李风顺和大嘴怪在脑袋里对话,又和跪着的人交流,还自言自语起来,天地间仿佛没有了自己,却又好像有了无数个自己。
清晨起床,李风顺只觉得头重脚轻,可能是感冒还没好。
周日到了,清晨下起了小雪。
周山与吴权踏着雪来到向阳街,他们一方面想上山去看看李风顺常去的石嘴岩,另一方面也是应约前来玩耍。
高文革问道:“贾新艺怎么没来?”吴权回答说:“贾新艺本来也想来,但他妈妈非要他去找温师傅练武。”
“练武不累吗?”周山好奇地问。
吴权接过话茬说:“不知道,他妈说练武能强身健体。”
高文革不屑地撇了撇嘴说:“强什么身啊,累死了。我姥爷也让我练武,练了几天,我的腰都快断了!”
“别说他了,一会儿去石嘴岩吧!”
李风顺却说:“路滑,去不了。”
周山有些失望地说:“白来了!”
高文革连忙打圆场:“别这么说!咱们就像上周一样,带你们逛逛向阳街。”
“好吧。”
他们往沟里走去,李风顺又想起练武的事,说道:“练武干什么呀,是想打架吗?为什么要打架呢?我觉得我们活着不是为了打架,也不是为了学习。”
高文革趴在吴权的耳边小声说:“你看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吴权点了点头。周山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李风顺,不解地问:“不为这个,不为那个,那你说为了什么?”
“为了活着。”
“为了活着?”周山更懵了,他扭头看向高文革与吴权,希望他们能给出答案。
“走吧!什么活的、死的,赶紧走吧!”吴权不想再讨论这些,觉得没什么意义。
一会儿,他们来到了砖瓦厂。
窑上的烟囱冒着黑烟,吴权被呛得咳嗽起来。
窑前有几位工人正抽着烟,围在一起闲聊。
一位认识高文革的工人问道:“小子,今天不上学啊,怎么跑这儿来了?”
“今天星期天,不上学。怎么,你们星期天不休息吗?”
“马上就放假了,这是最后一窑,出完窑就放假,明年再来。”
“那边制板的、制窗的放假了吗?”
“都放了,回家了。”
“咳、咳、咳”,吴权咳嗽得更厉害了,为了避开浓烟,他向北走去,周山也跟了过去。
北面是预制板厂,好多块预制板还没拆模,静静地躺在地上,拆完模斜立着的预制板也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