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河水像无数根钢针扎遍全身,瞬间剥夺了我的体温和力气。湍急的水流如同狂暴的野兽,将我狠狠地卷入黑暗的漩涡,肆意地撕扯、翻滚、撞击!冰冷的河水疯狂地涌入我的口鼻,窒息感如同铁钳般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
完了……
我的意识在冰冷和缺氧中迅速模糊,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没想到躲过了枪林弹雨,避开了陷阱埋伏,最后却要淹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暗河里……真是他妈的讽刺!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沉入无边黑暗的时候,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突然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奋力向上拖拽!
“咳!咳咳!”
我的脑袋猛地冲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冰冷而稀薄的空气!呛咳出的河水带着血腥味和泥沙的腥气。
是猎隼!
借着极其微弱的、不知道从哪里渗透下来的光线(也许是某些发光矿石,也许是更深处的出口折射进来的?),我看到猎隼就在我身边!他同样浑身湿透,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他刚才在水下竟然还能找到并把我捞起来!这家伙的体能和水性简直非人!
“抓紧!别松手!!”猎隼的声音在轰鸣的水声中显得异常嘶哑和吃力,“跟着水流走!别抵抗!尽量……尽量找能换气的地方!”
我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或者说是被他拖拽着,任由湍急的暗河水流将我们冲向下游未知的黑暗。
这简直是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漂流!
我们如同两片脆弱的树叶,在狂暴的地下激流中身不由己地翻滚、沉浮。冰冷的河水不断地冲击着我们的身体,撞击在嶙峋的岩石上,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钻心的疼痛。我们时而被卷入水底,憋气到极限才勉强浮出水面换一口气;时而又被抛向浪尖,然后重重摔下。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我的意识在清醒和模糊之间反复切换,身体早已麻木,只剩下抓住猎隼胳膊这最后一个本能的动作。
期间,我们似乎经过了一些相对平缓的水域,或者是一些有空气流通的溶洞空间,猎隼会奋力将我拖到岸边或者抓住突出的岩石,让我们得以短暂地喘息片刻。但身后的危险(我们不知道追兵是否也跳了下来,或者从别的路追来)和对未知前途的恐惧,又逼迫着我们不敢停留太久,只能再次投入那冰冷黑暗的河流。
我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看到了小石头、刀疤脸、老王班长他们的脸在黑暗的水面上对我招手……
就在我感觉自己真的要撑不下去,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时候——
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光亮?!
不再是之前那种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光,而是……真正的、带着温度和色彩的光线!
而且,水流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了,不再是单纯的轰鸣,还夹杂着……瀑布?!
“抓紧!前面可能是出口!!”猎隼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和……更加强烈的警惕!
出口,往往也意味着新的危险!
水流的速度骤然加快!我们如同离弦之箭般,被巨大的水流裹挟着,朝着那片越来越亮的光源猛冲过去!
然后……
失重感!
如同从万丈悬崖坠落般的失重感!
我们被巨大的水流,从一个高处的洞口,如同垃圾一般,狠狠地抛了出去!
“噗通——!!!”
我和猎隼重重地砸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之中!冰冷的潭水瞬间将我们淹没!
我拼命地挣扎着,手脚并用地向上划水!
终于,我再次冲出了水面!
阳光!
刺眼的阳光!
我从未觉得阳光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刺眼!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新鲜空气!虽然依旧呛咳不止,但这种能自由呼吸的感觉,简直如同重生!
我抹去脸上的水珠,艰难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我们身处一个巨大的、碧绿色的水潭之中。水潭的后方,是一面陡峭的、长满了青苔和藤蔓的悬崖峭壁,一条巨大的瀑布如同白练般从悬崖上方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显然就是我们刚才被冲出来的地方)倾泻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水潭的前方,则是一片茂密得看不到边际的亚热带丛林!参天的大树,纠缠的藤蔓,各种奇特的植物,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但也……危机四伏。
猎隼就在我旁边不远处,他也浮在水面上,大口喘着气,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我们……出来了!
我们竟然真的从那该死的地下暗河里活着出来了!
巨大的狂喜和脱力感同时袭来,我几乎要忍不住放声大笑,或者嚎啕大哭。
“别放松警惕!”猎隼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激动,“看看周围!这里是哪里?!”
我立刻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压下劫后余生的激动,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阳光的角度,空气的湿度,周围的植被(我看到了很多高大的芭蕉树和茂密的竹林,这些都是越南北部非常常见的植物)……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大概率……仍然在越南境内! 而且,很可能是在老街省的某个偏僻河谷或者丛林深处!
我们只是从一个地狱,逃到了另一个地狱!
而且,我们现在身无长物!在暗河漂流中,我那支56半步枪早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身上除了这套湿透了的、破烂不堪的军装,就只剩下那把54式手枪(万幸还插在腰间枪套里)和胸前口袋里那本同样湿透了、字迹都有些模糊的越南笔记本了!
猎隼的情况比我稍好,他的微声冲锋枪似乎还在,但背包里的东西估计也毁得差不多了。更糟糕的是,在刚才的漂流和撞击中,我们两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体力消耗巨大,行动能力也受到了影响。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猎隼抹了把脸上的水,语气凝重,“这里太开阔,而且这个瀑布目标太明显,如果敌人追踪到暗河出口,很容易发现我们!”
他指了指下游的方向:“顺着这条溪流(瀑布潭的水汇聚成了一条溪流)往下游走,也许能找到南溪河或者红河的主干道。只要找到大河,就能大致判断方向,想办法靠近边境线!”
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我们艰难地爬上岸,拧干湿透的衣服(虽然拧干了穿在身上依旧冰冷潮湿),检查了一下武器(我的54手枪还能用,猎隼的冲锋枪似乎也问题不大),然后互相搀扶着,沿着那条浑浊的溪流,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未知的下游走去。
周围的丛林异常茂密,各种蚊虫嗡嗡作响,不时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吼叫声。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仅要提防可能出现的越军巡逻队或者民兵,还要小心丛林里潜藏的毒蛇、猛兽和各种陷阱。
食物和干净的水源,再次成为我们面临的最大难题。李卫国之前的生存技能,此刻又成了我们活下去的关键。他仔细辨认着各种植物,寻找着可以充饥的野果(比如一种酸涩的野杨桃)和野菜(比如鲜嫩的竹笋),以及能够提供相对干净水源的植物(比如某些藤蔓的汁液)。
猎隼则负责警戒和利用他丰富的经验判断方向。但他似乎心事重重,时常陷入沉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偶尔还会拿出那个可能仅存的、经过防水处理的小型罗盘(或者只是凭借经验)校对方向。
我们之间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经历了地下据点的变故和暗河的生死逃亡,我们成了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必须相互依靠才能活下去。但同时,那本笔记本的存在,猎隼未明的身份和任务,以及那个出现在追兵中的“自己人”的身影,又像一根根无形的刺,横亘在我们之间,让彼此都充满了戒备和猜疑。
走了大约一天一夜(我们只能通过太阳和感觉大致判断时间),我们终于走出了最茂密的原始丛林,眼前出现了一些人类活动的痕迹——被砍伐过的树木,废弃的木炭窑,甚至还有……小片的梯田!
这让我们精神一振!有梯田,就意味着附近很可能有村寨!
但也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我们更加小心地隐藏行踪,尽量沿着山脊或者丛林的边缘前进。
就在我们翻过一个小山坳时,下方山谷里,一个炊烟袅袅的村寨出现在我们眼前!那是一个典型的越南北部山区少数民族(看建筑风格像是赫蒙族或瑶族)的村寨,吊脚楼依山而建,周围是层层叠叠的梯田。
要不要冒险接触?
我和猎隼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和警惕。
但就在这时,猎隼的脸色突然微微一变,他一把将我按倒在地,同时自己也迅速隐蔽起来!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村寨通往山外的那条泥泞小路上,一队穿着黄绿色军装、荷枪实弹的越军士兵,正押送着几个被绳子捆绑着的、衣衫褴褛的人,朝着村寨的方向走来!
那些被捆绑的人……赫然是越南边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脸上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而那些押送他们的越军士兵,则满脸凶悍,不时用枪托推搡打骂着!
这一幕,让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看来,这个看似平静的村寨,也并不安全!甚至可能已经被越军控制了!
更让我感到不安的是,我注意到,在那队越军士兵的最后面,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衣服、打扮与当地村民迥异、但神情倨傲的人。他似乎在对带队的越军军官低声说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个……类似罗盘或者探测仪一样的东西?!
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