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客栈的地窖里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烛光在摇曳。空气中弥漫着尸蜡燃烧的腥臭味,那味道浓烈得仿佛能将人淹没。
夏九璃蜷缩在冰柜旁的阴影中,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的右手五指深深地抠进地板里,指甲断裂处渗出了黑色的血液,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她的左臂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了森森白骨。那原本应该包裹着皮肉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苍白的骨头,皮肉早已被尸变腐蚀殆尽。仅靠着最后一点尸蜡的黏连,关节才勉强维持着不散架。
“撑不住就别硬扛。”掌柜踢开脚边的铜钱僵尸残骸,从柜台暗格掏出一个青瓷坛。坛口封着浸血的黄符,符纸下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百年尸油,能顶三天。”
林琛的喉结动了动。他蹲在夏九璃身侧,青火在掌心凝成细丝,试图修补她手臂的裂痕。金纹从左眼蔓延至下颌,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了刀片:“这东西……比荫尸的蜡还毒吧?”
“总比变成吃人的怪物强。”夏九璃突然抬头,赤瞳在黑暗中亮得骇人。她夺过青瓷坛仰头灌下,尸油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蚀出焦坑。腐鱼混着铁锈的恶臭炸开,楚瑶干呕着后退,铜镜“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镜面裂痕中闪过画面:白虎寨的山体渗出鲜血,石妖群正将王妃的棺椁推向地脉裂缝。林琛瞥见夏九璃的倒影——镜中的她白发尽赤,正将利爪刺入自己胸膛。
窗外骤起金石摩擦声。云诗韵碳化的断臂猛地抬起,雷击木残片指向天花板:“傀儡,七具。”她话音未落,瓦片轰然炸裂,金俑傀儡裹着暴雨坠入地窖。它们胸口的铜钱椒已换成山神泪结晶,白虎图腾在血光中蠕动。
诸葛青的爆破符在掌心自燃。他碳化的右臂垂在身侧,左手捏诀的速度比往常慢了一半:“这帮孙子……专挑老子残血时搞偷袭……”
为首的金俑傀儡撕开面皮,露出守墓人骷髅般的面孔:“王妃的餐桌……还差一道主菜。”它胸腔的山神泪结晶迸出血雾,其余傀儡瞬间暴起,利爪直取夏九璃裸露的白骨。
林琛的青火撞上血雾,竟发出油脂沸腾的嗤响。百年尸油在夏九璃血管里奔涌,她右臂尸斑骤退,左臂白骨却“咔嚓”断裂。腐臭的尸蜡从断口喷溅,沾上血雾的傀儡动作一滞——那是掌柜特制的“锁魂蜡”,专克地脉煞气。
“接住!”掌柜掷来一把青铜匕首,刃身刻满镇尸咒文。林琛反手刺入傀儡眼眶,山神泪结晶炸开的瞬间,他右臂的疤痕突然发烫——昨夜嵌入的碎片正在皮下勾勒白虎寨地图。
云诗韵的雷法劈穿地窖墙壁,暴雨裹着碎石灌入。她独臂引雷的模样像一尊残破的神像,紫电在傀儡群中织成网,却阻不住山神泪的再生。诸葛青趁机将爆破符塞进傀儡关节,炸开的火光中,他咳出带金粉的血:“林琛!烧结晶核心!”
夏九璃突然笑了。她舔去唇边的尸油,断裂的左臂白骨如利刃刺出,贯穿两具傀儡的胸膛。山神泪结晶在骨尖颤动,被她生生剜出吞下:“味道不错……像你的蛋炒饭。”
尸油与山神泪在她体内交锋。赤瞳时而清明时而混沌,利爪撕碎的不知是敌是友。林琛的青火被迫分成两股,一股焚毁傀儡,一股缠住夏九璃的脚踝:“醒醒!你想把楚瑶也撕了吗!”
楚瑶的尖叫声从角落传来。铜镜碎片割破她的掌心,血珠滴入镜面,映出白虎寨地宫的实时画面——王妃的蔻丹指尖正插入守墓人眼眶,掏出的却不是眼球,而是一枚刻着“璃”字的青铜钱。
“那是……九璃的命格!”楚瑶的瞳孔剧烈收缩。镜中王妃突然转头,与她对视的刹那,所有傀儡同时僵直。
地窖陷入死寂。掌柜的烟锅掉在地上,烟灰凝成的鬼脸发出嗤笑:“阴契反噬……她吃下太多不该吃的东西了。”
夏九璃的赤瞳突然恢复漆黑。她踉跄着跌进林琛怀里,断裂的白骨刺入他肩胛,声音轻得似叹息:“把我的胳膊……钉进棺材……”
暴雨在黎明前转弱。客栈地窖里,傀儡残骸与尸蜡混作腥臭的泥沼。林琛用青火灼封肩上的骨伤,金纹已爬满半边脖颈。夏九璃昏死在冰柜旁,百年尸油暂时凝固了她的尸斑,左臂却只剩半截焦黑骨茬。
楚瑶的铜镜彻底碎裂。她将残片拼成白虎寨的山势图,镜框边缘的“绝地天通”被血浸透,化作流动的咒文。云诗韵沉默着用雷击木雕刻假肢,电光每刻一刀,碳化的断肩就渗出黑血。
掌柜蹲在柜台后重封尸油坛,突然扔来一张泛黄的地图:“走漕帮的水路,明晚子时涨潮。”他踢了踢诸葛青垂落的碳化右臂,“这玩意儿……要不要泡进尸油防腐?”
诸葛青用左手比了个下流手势,咳出的血沫里混着青铜碎屑:“留着……当火锅料……”他的续命符早已燃尽,皮肤下隐隐透出金属光泽。
林琛摸向外卖箱夹层。血藤米一粒不剩,唯有夏九璃断裂的指甲卡在缝里,染着守墓人的尸蜡。窗缝透入的晨光照在楚瑶的拼图上,白虎寨某处山坳被圈出血色标记——正是王妃棺椁的方位。
“该出发了。”云诗韵将雷击木假肢扣上断肩,紫电在经络间流窜。夏九璃在昏迷中痉挛,突然抓住林琛的手腕,白骨指尖刺入皮肉:“把我的魂……喂给地脉……”
楚瑶的尖叫声再次响起。最后一块镜片映出骇人画面:白虎寨的山神泪矿脉深处,王妃正将夏九璃的白发编入自己发髻。每编一缕,地脉裂缝便扩张一尺。
林琛扯下左眼绷带。熔金色的瞳孔中,守墓人的幻影正在狂笑。他抓起掌柜的尸油坛一饮而尽,腐臭味灼穿喉管的同时,青火从七窍喷涌而出。
而在百里外的江面上,漕帮的乌篷船悄然起锚。船头挂着的引魂灯忽明忽暗,照亮舱底成堆的青铜棺材——每具棺椁都刻着“绝地天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