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月被吓晕了。
或许是因为狱中阴森气氛,或许是因为萧晏川的话,抑或许是她想躲过追究……总之,她如在行宫那般,又晕了。
众人也都配合着手忙脚乱来扶她,萧晏川轻轻皱眉,懒得戳穿这不入流的把戏。
比起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还是……
他将目光重新挪向林婵,声音轻柔:“是孤让人扶你,还是你自己走?”
胆大如林婵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垂了头,乖乖上前,将那块玉腰牌递去:“……奴婢自己走。”
萧晏川却没来接,而是忽然俯身,手臂穿过她膝弯,蓦地将人抱了起来。
林婵受惊,手中一个不稳,差点就把腰牌摔了。
“拿稳,要是摔了,孤将你活剐万刀。”
萧晏川阴恻恻说着,手上力道还故意松了松,仿佛就要把她摔到地上似的。
后背失重腾空的感觉令她极其不安,这一吓,林婵就忍不住惊呼一声,她两手攥着腰牌,也不敢腾出一只手了,只得努力往他怀中缩去,勉强让自己安心一点。
“陛下,奴婢……”
“闭嘴。”
萧晏川毫不留情打断她,冷脸抱着人大步而出,于众目睽睽下上了龙辇。
跟随来的宫人们各个噤若寒蝉,一路无声压抑地回了紫宸宫。
无需陈全暗示,众人纷纷退下,殿门沉沉关起,咔一声,挡住了屋外泄入的光。
林婵仍被他抱着,殿中昏暗又静谧,她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了,缩在他怀中一动不敢动。
时间流淌得格外慢,也不知这样僵了多久,抱着她的人冷不丁开口:“现在知道怕了?”
林婵听着这话似有回旋余地,连忙认错:“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会这样莽撞了,陛下恕罪……不,陛下还是罚奴婢吧……”
萧晏川没吭气,只是将人往铺了层层软褥的榻上一丢。
林婵心惊之余,还不忘紧紧抓着那玉佩,生怕萧晏川真的会将自己活剐了。
后者将她反应尽收眼底,没忍住笑一下。
被气得。
他慢悠悠走到榻边,阴影覆来,几乎将林婵完全笼罩其间。
“还错哪儿了?”
林婵被他问得一懵。
她……还错哪了?
除了硬闯掖庭,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难道是……难道是她纵人推了一下陈宝林吗?但他自己都罚那么狠,真的会与她算这件事?
林婵小心翼翼撑起身子来,一边飞快思考着。
哦……难道是阿玉的事情?
她有了点头绪,试探道:“阿玉会去御花园的原因,奴婢会问清楚的,但奴婢从未让她做过什么监视的事情,她是无辜的。”
萧晏川似是咬牙:“孤没问你这个。”
那还能是什么?
林婵满面茫然,瞧着帝王冰冷俊颜,脑袋快转不动了。
难道他想知道的不是今天的事情,是要同她翻旧账?
林婵“呃”一声,怯怯:“陛下,奴婢不是故意躲着您的……”
萧晏川没应她,但半晌后,他半阴不阳地哼笑一下。
林婵心里一咯噔。
坏了,她说多了!
眼前人倏忽俯身,一手撑在她身旁榻上,一手捏住她脸:“你还真敢躲着孤?谁给你的胆子?”
逼得太近,他的长睫几乎擦在她脸上,有点酥酥麻麻的。林婵想往后缩一缩,却被有所察觉的萧晏川控制住。
她心虚笑了笑,试图打岔:“还不是陛下吗……”
萧晏川轻呵:“是吗?”
他又那样古怪地温柔笑起:“这账孤晚些再和你算,孤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想想,到底错哪了?”
还不是?!
林婵懊悔不已,却更加茫然了。
她到底还错哪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瞧她神色一片空白,眼神清澈无比,萧晏川深吸一口气,感觉再问下去,恐怕就要被气死了。
他轻咬舌尖,微恨:“为何要自己去?为何不来找孤?”
他扳正她的脸,手中用力几分:
“你想救人,孤还会不同意?若是他们不听你的怎么办?若是她们伤了你怎么办?你先前答应孤不再冒险,现在是长本事了?”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气,气得噼里啪啦训了一串话,一向寡淡的漆眸里此时好像要喷出火来。
林婵眨眨眼,有些不解。
萧晏川几多气急败坏:“说话!”
她张了张口,却缓缓:“陛下是……担心我吗?”
这下轮到萧晏川愣神了。
他轻皱眉头,下意识否认:“孤没有……”
可两人距离如此近,林婵哪里会错过他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过去疑问在此时都得到了解答。
他如今模样,与当日行宫时候如出一辙。那时她还以为他是单纯恼自己鲁莽坏事,可现在……好像是她想错了。
该不会那时候,他就担心自己出事了吧?
生怕自己自作多情,林婵又试探一句:“奴婢并非有意隐瞒陛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本就因奴婢而起,奴婢不想将陛下牵扯进来,让旁人说陛下的不是。”
萧晏川当即:“谁敢?”
“孤何时没容你逾矩,还少这一次?你是真的洗心革面开始守规矩了,还是觉得孤护不住你?”
他又把自己说恼了,捏着她的脸左右晃了晃。
……还真是为她没有一开始就去找他生气啊?
林婵静静瞧他一会儿,明明她眼尾还泛着薄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可现在,她却忽然弯眸笑了。
她笃定:“陛下,你就是担心我。”
萧晏川一顿,倒是比方才坚决不少:“孤没有。”
林婵笑盈盈:“陛下就是担心我会吃亏,担心我会受伤,还气我不相信陛下你。陛下又气我又担心我,闷声跑来掖庭给我撑腰立威,这会儿才同我算账。”
萧晏川恨不得能把她晃晕了了事。
可他又忍不住想听下去。
听她还能猜中什么。
“其实先前行宫的时候也是吧?陛下那时候就担心我出事了,但陛下偏偏不说,害我羞愧好久,觉得自己差点坏了陛下的事情,害您那么生气。”
“其实陛下压根就没为此怪我,对不对?”
她展颜一笑,带了点促狭:“陛下真好……陛下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心声被袒露太多,有些连萧晏川自己都没察觉,这会儿被一股脑儿说出来,他终是忍耐到了极限,不由欺身上前,封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