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宫正灯火煌煌,御辇靠近时,有人影在宫门外一闪而过。
陈全连忙喝:“站住!陛下来了你跑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那人这才僵硬着转身,慌忙跪下行礼。
走近一瞧,此人竟是拾夏。
陈全心中一咯噔:“拾夏姑娘……?姑娘慌什么?”
拾夏支支吾吾:“陛下,娘娘已经…已经歇下了。”
陈全明显感到一旁的帝王心情更差了。
他急忙:“姑娘这说的什么话,宫内灯火未熄,想来娘娘就是在等着陛下呢,哪有将陛下往回送的道理。”
他又殷勤向萧晏川道:“陛下,奴才觉得大约是宸妃娘娘看您今日辛苦,说不定,是准备了什么惊喜,才让拾夏姑娘早早等在外头,姑娘是不是?”
接收到陈全暗示的眼色,拾夏犹豫一下,硬着头皮道了声是。
惊喜……惊倒是有了,就是不知喜在何处…
她忧愁:该不会今晚就要小命不保了吧?
而听陈全这番找补,萧晏川想起先前与林婵的约定,心说该不会她已经准备好了如何回报他了吧?
这么几日……若这么几日都在为此事准备,倒也难为她费神了。
萧晏川神色稍缓,轻哼一声:“她就爱耍这种小把戏。”
嘴上斥着,他人却已经往殿里走去了。
拾夏垂首恭送,片刻后才快步跟上,追上了故意落在后方的陈全。
“公公,其实我们娘娘……”
拾夏言简意赅说完,眼瞧着陈全呆愣住了。
她伸手在前晃了晃:“公公?”
陈全悠悠回神,已是热泪盈眶:“咱家现在去料理后事,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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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晏川踏入殿中,先是嗅到了满室酒香。
他眉心一凝,忽而明白了拾夏慌乱的真实原因,脸色蓦地垮下,大步往里走去。
珠帘被粗暴掀开,将守在里头的宫人们都吓了一跳。而看清来人后,众人白着脸纷纷跪下。
唯有那“醉鬼”心大无比,还眯着眼冲他傻乎乎笑。
萧晏川只觉额角狂跳不止,他闭一闭眼,沉声:“退下。”
晚点再处置他们。
林婵尚无所觉,她歪倒在地上,裙裾翻上些酒浆,钗松鬓乱,两颊飞霞,一看就醉得不轻。
而见萧晏川靠近,她兀自歪了歪头,含糊道:“陛下,你怎么……在晃啊?”
又扶额轻揉:“好晕……”
萧晏川蹲下,皱着眉:“你喝了多少?”
林婵眨了眨眼,忽然往他身上扑来,猫儿似的耸着鼻尖在他颈侧轻嗅,口中喃喃:“陛下,你好香啊……”
萧晏川眉头轻跳,有些嫌弃她这满身酒气,伸手拎住她后方衣领将人挪开。
他板着脸:“别乱动,去洗漱。”
林婵仍是含含糊糊应着,但压根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萧晏川深吸一口气,认命地将人抱起带去盥室。
他面无表情地想,等她清醒之后,定要加倍讨回来。
…
盥室内流水淙缓,热气氤氲,林婵趴在木桶边缘,双眸闭起,鼻间呼吸平稳。
而后头,萧晏川面沉如水,在给她擦洗。
他想今日大抵是真不顺。
前朝出事,后宫这小女子也不安生。
这么想着,他手下动作用力几分,在光滑脊背上蹭出一点红印。
像是睡着了的林婵便不满地唔了一声。
真是祖宗…
萧晏川倒很想干脆将人疼醒,但看着那点红印子又觉碍眼,顿了半晌,还是没下得去手。
于是他黑着脸,极其不满与不耐烦地,帮她沐浴完毕,换上了干净的寝衣。
重新从盥室出来时,寝殿已经被收拾过,酒坛尽数撤下,还点上了清雅熏香,盖住了那股酒味。
萧晏川神色稍霁。
他瞥一眼已放在案上的醒酒汤,又看向在自己怀中躺得心安理得的林婵,果断抱着人直接往床榻方向去了。
就该让她吃吃宿醉的苦头,等明日头疼醒来,看她还敢不敢胡来。
不过林婵虽醉酒,酒品倒是不错,没有乱吐乱说话,只比平日迷糊些,或者说…傻一些。
萧晏川垂眼,看林婵死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头一回感到无力。
同醉鬼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萧晏川与她僵持一会儿,还是顺着她力道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心平气和:“又想干什么?”
林婵冲他嘿嘿一笑:“陛下给臣妾讲故事吧。”
嗯,醉成这样还记得身份,真是难得。
他没好气:“孤能给你讲什么故事?”
林婵抬眸望着他,下一瞬,便眉头蹙起,眸中蒙上水雾,她委屈哒哒:“臣妾就是想听一个故事嘛……陛下都不愿意……”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可怜,眼泪决堤似的汹涌淌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晏川:……
忍。
她喝醉了,不要计较。
忍。
“再哭,孤真的不讲了。”
警告的话语未曾落地,林婵已止住了哭声,只轻轻抽噎着,张着一双泪眼满含期待望他。
要不是她面上仍然泪痕阑干,他几乎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
但瞧她算是不哭了,萧晏川心底松下,便去寻她素日翻看的话本。
他知道她爱看这些杂七杂八的闲书,打发时间而已,他不曾在意过。
不过他这念头,在今晚就变了。
翻阅着什么公主与面首们,宠妃与侍卫……萧晏川眼角轻抽。
这都什么东西?
他翻着书册,侧眸瞥一眼趴在榻上眼巴巴看自己的林婵,又在心中默默记上一笔。
等着日后算账。
他是断不可能念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她听的,萧晏川木着脸合起书册,重新坐回床边,唇角噙了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阿婵,孤讲的故事,你要认真听。”
林婵眨眨眼,浓密睫羽间还挂着细小泪珠,她脆生生应是,已是一脸期待。
随后,萧晏川便慢条斯理地,讲起了……
佛经。
不出一刻,林婵已眼皮沉沉,开始打盹了。
但每每她就要入睡时,又会被萧晏川晃醒,被他威逼着继续认真听。
如是几次,林婵终受不住了,顶着困倦泪花,哀声求道:
“不听了,臣妾再也不听了!陛下别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