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数九寒天,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腊月三十。
此时正是寅时三刻,夜色依旧浓重如墨,但昌平王家祠堂内却已有了动静。
那扇厚重的铜门发出一阵“咯吱”声,仿佛是被岁月压得喘不过气来一般。
紧接着,王汉林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鎏金香炉缓缓跨过门槛。
他踏入祠堂后,一眼便望见自己的父亲王守业正站在供桌前,手持一把鸡毛掸子,轻轻地清扫着老叔牌位上的浮尘。就好像在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弟弟一样,眼中发红。
那宽敞而庄重的供桌之上,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祭品。
有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水果、精致的糕点,还有色泽鲜艳的鲜花和造型奇特的香烛。
然而,在这众多的祭品之中,有一只青瓷碗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它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静静地安放在那里。
这只青瓷碗通体呈现出一种淡雅的青色,温润如玉,表面光滑细腻,仿佛能映照出周围的一切。
碗口微微外撇,线条流畅自然;
碗身则圆润饱满,给人以沉稳之感;
碗底小巧玲珑,支撑着整个碗体。
仔细看去,青瓷碗上还刻绘着一些精美的图案,或是花鸟鱼虫,或是山水人物,栩栩如生,令人赞叹不已。
碗里盛着腌制好的腊八蒜,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泛出犹如翡翠般温润的光芒。
而另一边,王汉林的母亲李月娥则系着一条绣花围裙,兜里装满了红彤彤的大枣。
她在堂内来回走动忙碌着,每一步都伴随着围裙摩擦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就在这时,一声高喊打破了祠堂内短暂的宁静:
“老四,接稳了!”
原来是爷爷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把鎏金钥匙准备抛给王汉林。
然而,就在爷爷抛出钥匙的瞬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屋檐下一根晶莹剔透的冰溜子突然折断掉落下来。
王汉林听到声音急忙抬头看去,可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
那把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放在供桌上的老叔生前最喜爱使用的铜火锅里。
祠堂东墙忽然传来二姐的尖嗓:
\"三弟妹手脚麻利些!祭祖的驴打滚得裹三层黄豆面!\"
三嫂赵丽娟捏着江米团的手一抖,面案上顿时腾起金雾。
二嫂刘淑芬顺势接过木槌:
\"还是我来吧,这打糕的力道得顺着米筋走。\"
日头爬上祠堂飞檐时,院里支起八仙桌。
奶奶的银镯子碰着青花瓷盘叮当响:
\"汉林啊,给你老叔供碗芥末墩。\"
王汉林掀开粗陶坛,呛鼻的芥末香裹着白菜的脆甜涌出来——这是老叔生前每年腊月必腌的,坛底还沉着半片1951年的搪瓷缸碎片。
过继仪式定在了申时初刻正式开启。
此时,日头已经稍稍西斜,但夏日的暑气依旧浓烈地笼罩着整个庭院。
只见三哥王学林双手稳稳地捧着那本厚厚的族谱,然而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他的手指竟在微微发颤。
这本族谱的羊皮封面历经岁月沧桑,上面“光绪廿三年重修”几个墨字已然有些模糊不清,甚至还洇出了淡淡的痕迹。
就在这时,坐在太师椅上的爷爷缓缓放下手中的铜烟锅,然后用它在青砖地上轻轻划出一个北斗七星的形状。
随着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喝令响起:“跪!”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王汉林身上。
王汉林应声跪地,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膝下原本完好无损的蒲团突然间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大口子,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一般。
紧接着,一枚闪着银光的锁片从破裂处露了出来。这枚锁片显然年代久远,正面清晰可见“长命百岁”四个字,想来应是当年老叔特意藏在这里的。
“接盏!”父亲的声音适时传来,同时将一只精致的钧窑茶盏递到了王汉林面前。
王汉林赶忙伸手去接,可当指尖触碰到茶盏的瞬间,一股灼热感顿时袭来。
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瞥,竟瞧见盏底有一抹鲜艳如血的朱砂所书写的“嗣”字正随着滚烫的茶汤上下起伏、若隐若现。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母亲突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放声大哭起来。
她手中那只纳了一半的鞋底也随之脱手而出,径直掉入了不远处的炭盆之中。
刹那间,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弥漫开来。
透过那朦胧的烟雾,众人仿佛看到了老叔当年推着独轮车艰难前行、给乡亲们送去救济粮的身影……
酉时的爆竹声里,灶间蒸腾起五色烟霞。
大嫂李桂兰攥着笊篱捞炸咯吱盒,油花溅到二哥王汉强刚写好的春联上,\"向阳门第\"的\"第\"字顿时开出朵墨菊。
小妹王淑艳趁机偷了块烫嘴的豆儿酱,舌尖顶着上颚直哈气。
\"都来搭把手!\"
奶奶掀开炖吊子的砂锅盖,二十年陈的卤汤咕嘟冒泡。
三姐夫张建军醉醺醺要添柴,被三姐揪着耳朵拽出灶房:\"上回烧糊供肉的事儿忘了?\"
戌时正,祠堂烛火通明。王汉林将新纳的千层底布鞋供在老叔牌位前,供桌下的炭盆突然爆出火星,父亲往火里扔了把艾草,青烟顺着房梁盘成蟠龙状。
年夜饭上桌时,大哥王铁林偷偷往媳妇碗底埋了块酱肘子。
二姐王淑珍的筷子在炖吊子里翻拣:\"哟,这大肠洗得够亮堂,赶上三弟妹的银镯子了!\"
三嫂刚要回嘴,被爷爷的烟袋锅敲碗声截住话头。
子时的饺子包着三枚乾隆通宝,小妹吃出满嘴铜绿。
祠堂外,原本寂静无声的夜空突然间像是被撕裂开一道口子一般,纷纷扬扬地飘下了洁白无瑕的鹅毛大雪。
那雪花如同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地舞动着身姿,缓缓落下。
奶奶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过来,她手中拿着一件老旧却依然温暖的羊皮袄,轻轻地将它披在了王汉林的肩头。
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轻声说道:
“这是你老叔当年穿过的羊皮袄啊,他那会儿呀,最爱的就是在这样的雪夜里去给五保户们送蜂窝煤呢。”
此时,守岁的炭盆里的火焰渐渐变得暗淡起来,但屋内的气氛却依旧温馨而热烈。
王汉林不经意间伸手摸向羊皮袄的内袋,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他好奇地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枚散发着陈旧气息的劳模奖章!
这枚奖章的表面已经有些磨损,但上面刻着的字迹和图案仍然清晰可辨。
更令人惊讶的是,别针上还缠绕着半截已经褪色的红头绳,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就在这时,从东边的厢房里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
原来是三哥正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打着算盘,算着一年来家里的收支情况。
而西边的耳房里,则传出了二嫂欢快的笑声以及她耐心教导侄女剪窗花的声音。
那清脆悦耳的笑声和剪刀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曲美妙动听的交响乐,将这个除夕夜揉捏成了一团暖融融、充满欢乐与幸福的面团。
除夕守夜
爆竹声中旧岁除,围炉笑语盈寒夜。
举盏欢言敬陋庐,题联福字贴新舍。
稚孙绕膝讨红包,阿母开坛斟老蔗。
且待晨钟催晓日,春风先到暖庭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