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郑大非但不怕,还佯装生气道:“跟在贵人身边,怎还这般冒失?你娘昨日还好心去看你,谁知你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好一阵奚落她,真是不孝!”
想着先前来找他的人,出手阔绰大方,还隐约说了后头有大官给自己撑腰,郑大瞧着这形情,知道是与宋辙打擂台的人。
那定然是大官人了。
小老百姓这一辈子,哪里有翻身的机会,他卖了一辈子的茶,为了几吊钱腆着脸迎来送往,实在是受够了。
俗话说能被人利用,那就说明自己还算有用,凭着这用处,他这次豁出去了,也要让郑家从此翻身!
刘礼是晓得他为人的,看似闷葫芦实则最是心狠。当初听人说郑家有女生得俏,他就暗中观察过这家子。夫妻俩是黑心爱钱,儿子懦弱,女儿刻薄,这样的人家最是好掌控。
郑大见刘礼打量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躲躲闪闪不敢再抬头。
宋辙这才缓缓起身道:“多谢刘二爷为本官作证。”
“既如此,这之后的事就麻烦曹县令了,可别再抓错人判错案,到时候告老不成,反生事端。”
曹县令听得宋辙威胁话语,心头咯噔一下,点头如捣蒜自不敢辩驳半句。
谁知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外头衙役匆匆跑进来道:“老爷,府台大人来了。”
哎哟!曹县令双手一拍天灵盖,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众人见了礼,汤玉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在了那草席上,指着郑娘子的尸首,责问曹县令:“你这衙门倒是热闹,怎么一桩毒杀案,竟将宋大人和刘二爷都牵扯了进来?”
这话的意思昭然若揭,这是告诉了众人,郑娘子的死,宋辙与刘礼都脱不了干系。
公堂外的天井随着汤玉进来,站着的人更多了些。
起先佑儿与挼风到刘家说明缘由时,刘礼只当曹县令被郑家缠住,实在无可奈何,并未想到这后头竟是汤玉的意思。
眼下见宋辙神色如常,哪里不晓得自一开始宋辙将佑儿留下,许久打着今天这个主意,这是让汤玉误会,刘家与他绑到了一条船上去了。
“宋主事当真是妙人。”刘礼低声笑道:“就这么想把汝州这水搅浑?”
宋辙并不理他,只让挼风带着佑儿先去后头回避,他不愿刘礼那阴柔狡猾的目光,往佑儿身上落去。
因汤玉来了的缘故,曹县令自然将自己的位置挪到了一旁,惊堂木虽还拿在手上,可这公堂实则已交到了汤玉手上。
“堂下苦主何人?状告何事?”汤玉不比曹县令那般作态,这一坐下就拿准了气势,问话中气十足。
郑大听闻忙磕头道:“回大人,草民郑大,告这宋大人毒杀我婆娘!还请府台还草民一个公道。”
民告官自来是难得,何况这里头还站进去了一个刘家,围观之人都是屏着呼吸不敢错漏一点细枝末节。
汤玉接过师爷递来的诉状,仔细看完才道:“这郑大状告宋大人毒害他妻,还说昨日大人在碧水客栈说过要伤她妻性命之话,眼下这郑妻的确死于昨夜,一切太过巧合,宋大人可有话说?”
宋辙有官身只需站着回话即可,不疾不徐道:“昨夜下官在刘家商议秋税一事,离开刘家是亥时,这郑妻死于戌时,凶手必然另有旁人。”
“正是,昨夜宋大人的确约莫酉时末到我家,直至亥时才离去,兄长那是还说夜深想留大人歇息。”刘礼在旁佐证了宋辙的话。
这案子到了这时,自然是黑白分晓,但汤玉岂是这般容易糊弄的,亲派了随从去碧水客栈问话。
昨夜宋辙分明就在客栈内,但他只说去问亥时过后宋辙有无回客栈,这样一来客栈掌柜只会说没有。
如此就能反推宋辙与刘礼在撒谎,更能将这杀人的帽子做实。
谁知待随从再回来时,在汤玉耳边低语:“属下问了掌柜与小二,都说宋大人是亥时后才回的。”
“愚蠢!”汤玉骂道:“再去问宋大人几时出的门!记住不要告知他时辰!”
这一来一回的,再到公堂回话道:“大人,属下问了,是酉时出的门。”
刘礼眼中流露一丝不屑,宋辙不仅利用自己,还要利用他的随从,真是够难缠的。
宋辙这才出言道:“汤大人不会以为下官昨夜没出过门吧?”
这话旁人不明白,可汤玉是心里门清,看着宋辙勾起讽刺的笑意,眉宇抖了抖。
“难道是因为看到那窗户上的人影?”宋辙佯装扶额:“那是书童在我屋里读书罢了。”
原来如此!汤玉猛地起身,终究是咽下脱口而出的脏话,冷哼道:“宋大人真是好算计!”
郑大虽不知道几人打着什么机锋,可看汤玉这般必然是不占上风,遂又哭嚎道:“苍天无眼!竟叫我家破人亡啊!”
的确可怜,叫人闻之侧目。
“既然凶手另有其人,曹县令就接着破案罢!”汤玉拂袖离去。
曹县令料不准汤玉的意思,可这凶手分明就是郑大,说不定那怂货儿子还是帮凶,可瞧着这样子分明是得了汤玉吩咐才为之。
他吃过的盐的确比这一屋子人多,送走了宋辙与刘礼,回过头来搭在师爷的胳膊上直直晕了过去。
衙门里闹成一团,谁爱审谁审!
得亏是新帝登基三年才许久未见这等荒唐,先帝那时迷信长生不老之术,一心只修仙问道,闹得民不聊生,饥荒时易子而食,可衙门不理案不管百姓生死,只四处搜查祥瑞上报。
如今曹县令仅是审不下案子晕倒罢了,围观之人摆摆手也就散了。
待出了县衙,刘礼才冷笑道:“原来大人昨夜前来,竟是为了今日脱身?”
宋辙回过头去,看着马车被风掀起的帘子,淡淡道:“磨刀不误砍柴工罢了,不过经此一遭,你兄弟二人必然也看清了汤府台的真面目,他怕是早生了取而代之的心了。”
“这不劳宋大人费心,草民还有旁事,就先告辞了。”刘礼亦是不经意瞥了眼马车,这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