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咸和十五年,梅雨行至廿五日。扬州城西那座破旧的庙宇,在连绵的雨幕中愈发显得破败。漏雨如注,击打在瓦当之上,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声响,仿佛是岁月在诉说着沧桑。苏明薇静静地坐在庙内,指尖深深抠进拼合的玉佩,裂痕处的翡翠硌得掌心生疼,仿佛要将这疼痛铭记于心。
楚离则将鱼骨剑横放在膝头,剑鞘上的骷髅眼空洞地凝视着墙角那堆从幽冥阁核心区冒险偷出的账册。账册边缘的焦痕,竟与她腕上残镯的裂痕弧度惊人地相似,仿佛它们之间有着某种神秘而紧密的联系。
“柳梧桐的死,”楚离终于打破沉默,声音仿佛是从浸了十年陈雪的冰窖中传来,透着彻骨的寒意,“并非血崩,而是被人蓄意灌下了‘血莲散’。”说罢,他猛地甩出一片焦纸,上面用密蜡精心绘制着侯府产房的布局。“萧成业买通稳婆,在催产药里偷偷掺入骷髅花汁,”他的手指重重戳在“莲花台井水”的标记上,仿佛要将这罪恶的印记戳穿,“而你喝下的那碗所谓避子汤,”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压抑着满腔的愤怒,“实则是用你母亲的血熬制而成。”
更漏声在纸页翻动的脆响中戛然而止,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凝固。苏明薇死死盯着焦纸上那触目惊心的血字,思绪如潮水般翻涌。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指甲缝里残留的沉水香,那熟悉的味道,竟与萧成业账册上的香料标记分毫不差。她怒从心头起,猛地抓起短刀,刀柄上的莲花纹在烛火的映照下,竟隐隐显形出一个“萧”字,正是皇后兄长的姓氏。“所以父亲的通敌案,”她咬牙切齿,刀刃用力划破账册,“不过是萧成业妄图侵吞侯府产业的幌子罢了?”
“幌子?”楚离怒不可遏,鱼骨剑“唰”地一声狠狠剁在青石板上,溅起的火星瞬间照亮他耳后新纹的“恨”字朱砂点,那恨意仿佛要冲破这黑暗的束缚。“他觊觎的是侯府的‘鹰莲双生骨’,”他激动地指向玉佩,“先皇后留下的预言中提到,双生子的骨血,能够开启莲花台地宫,”他突然压低声音,仿佛生怕被黑暗中的邪恶力量听见,“而地宫深处,藏着先皇的传国玉玺。”
苏明薇听闻此言,后背猛地撞上潮湿的砖墙,心中一阵骇然。她不禁想起三年前在东宫,太子私铸的兵器上,刻着与萧成业账册相同的“咸和五年”铭文。她急忙取出母亲的梳妆匣,匣底“梧桐血,祭莲台”的字迹,此刻在玉佩光芒的映照下,竟渐渐显形出“萧成业乃幽冥阁阁主”的血字。“所以萧景琰的退婚,”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匣内的鱼骨,若有所思,“是镇北王府察觉到了萧成业的阴谋?”
“萧景琰?”楚离冷笑一声,那笑声中满是不屑与嘲讽,鱼骨剑穗轻轻扫过她腕上的残镯,“镇北军的鹰纹旗,早已被萧成业的‘血莲蛊’渗透得千疮百孔。”他说着,迅速翻开账册,“你看这里,”他的手指重重指向“镇北王府寒铁交易”的条目,“每笔交易的尾数,竟然都是你的生辰八字。”
更漏声在回忆的碎片中幽幽穿梭,仿佛在追寻着那段被掩埋的过往。苏明薇的思绪飘回到七岁那年,母亲在莲花台悉心教她算学,井水倒映出的双生影里,总有一个模糊的男孩身影。原来那时,楚离已被幽冥阁无情带走,沦为阁主手中操纵的“双生棋子”。她下意识地抓住楚离的手,惊讶地发现他掌心的薄茧,与自己握刀的位置竟完全相同。“我们该怎么做?”她焦急地问道,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然。
“先破‘血莲十三阵’,”楚离迅速取出从阁主密室偷出的《骨经》残页,神情凝重,“每一阵的阵眼,皆是咱们的生辰八字。”他的手指轻轻划过“血祭双生”的图示,“但萧成业那老贼不知,”他忽然高高扬起拼合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双生莲开,骨血共鸣,反而能够逆用他的阵法。”
暮色如纱,缓缓漫进破庙,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阴影之中。苏明薇凝视着《骨经》残页,忽然惊喜地发现,“血莲阵”的破解之法,竟巧妙地隐藏在母亲教她的“盈不足术”里。她嘴角泛起一抹轻笑,对楚离说道:“明日去柳氏钱庄,”她轻轻晃了晃账册,“查一查萧成业的‘润笔费’,”她又指向玉佩,“用算学算出,他藏在盐运使祖坟里的寒铁,究竟够铸造多少支刻着咱们生辰八字的箭头。”
更夫敲过戌时,夜幕深沉。破庙中的烛火突然被一阵冷风吹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然而,玉佩却散发出愈发璀璨的冷光,仿佛在这黑暗中昭示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苏明薇轻轻抚摸着账册里夹着的、母亲当年的药方,忽然在密密麻麻的药名间,发现了极小的血字:“萧成业怕你长大,会用算学算出他的亏空,”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所以才在你十三岁那年,买通太子,诬陷父亲通敌。”
“小姐,”绿萼那熟悉的暗号算珠声从屋顶传来,打破了这紧张而寂静的氛围。她隔着瓦缝小心翼翼地递入半片带血的丝帛,“这是从幽冥阁暗桩处搜得的。”丝帛上的朱砂字在玉佩光芒的映照下,缓缓显形:“萧成业今晚要去莲花台,用咱们的生辰八字,试血祭阵。”
苏明薇听闻,短刀骤然出鞘,刀刃在玉佩冷光的映照下,映出楚离眼中燃烧的怒火。“走,”她果断地将玉佩塞进楚离手中,声音冷得如同坚冰,“去会会这位,既是皇后兄长,又是幽冥阁主的萧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