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小心问道:“卫统领,你说咱们会不会也被换掉啊?”
卫焕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吧。”
他们家祖孙三代,一直都在禁军中担任护卫要职,先帝颇为信任,只不过,到佑帝继位之后,便大不如前了。
佑帝极其依赖内宦搜罗的各种消息,周谨等内侍就是如此被佑帝一路重用上来的的,还赐了周姓。
通过搜集先帝重臣的各种隐私,构陷中伤,抄了一批又一批,惹的朝中众臣满心怨愤,又胆战心惊,搞得乌烟瘴气,最后都是些奸佞当道。
李炎看了卫焕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卫焕道:“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
卫家虽然也没少被人构陷过,不过一直能屹立不倒,还得是靠了卫老爷子替先帝挡了一刀,换下来的免死金牌。
满朝文武自危的情况下,卫焕还算是比较正派仁道的,做人又低调,那些奸邪小人也不太敢惹他。
李炎有犹豫了半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燕王要打进来了,卫统领,你怎么看?”
卫焕眸光一闪而过,转眼便垂下眼皮,淡淡道:“做好你的事,别乱打听。”
看卫焕这般谨慎小心,李炎闭了嘴,跟着他继续巡逻宫城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
当天晚上巡防,卫焕便碰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周谨,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惹人厌烦。
“哟,卫大统领,都这般时辰了,还在为公事操劳呢,陛下每日处理那么多大事,恐怕都没卫大统领这么忙呢。”
卫焕放下了手中的巡防图,抬起头,站了起来,昏黄烛光下,他神色如常。
“周公公,深夜造访,可是有陛下旨意要传?”
周谨见他不接招,眼神冷了下来,哼了一声, 踱步到案前,弯腰随手翻了翻案上的巡防图,啧啧摇头。
卫焕垂眸瞥着周谨这挑衅肆意的做派,眸子寒光一闪,昏黄烛光下,看不分明,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杀意,让人后背发凉。
周谨察觉到异样,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子,后退两步,端着嗓子,尖声道:“有陛下旨意。”
卫焕赶忙俯身上前,跪地接旨。
“传陛下口谕,东营统领即日起,由内侍周谨接任,东西营每日子时换防。另外,西营统领卫焕,加派人手,护卫皇陵。”
“属下领旨!”
传完口谕后,卫焕有些不解。
“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周公公可否告知,陛下为何要属下,加派人手去守皇陵?”
周谨嫌弃地瞥了卫焕一眼,阴阳怪气半天,还是说了出来。
“近日皇陵处地动频繁,恐是漕帮旧部余孽,在此处生事。陛下着你去守皇陵,可有异议?”
卫焕赶忙道:“属下不敢!”
“只是……”
卫焕面露难色:“若是派属下去守皇陵,这西营巡防两万精锐,该如何安排?”
周谨嗤笑一声,讥讽道:“卫大统领,你莫不是以为这西营两万禁军,离了你,便无人可掌管了吧?”
卫焕还要再说什么,周谨掐着嗓子,翘起兰花指,打断道:“哦,你们营不是有个叫李炎的么,听说是你的副将,就让他来暂时替代你吧~”
说着,斜睨了卫焕一眼,似笑非笑道。
“我看那个叫李炎的,挺好的,身家清白。虽然比不上卫大统领你,仰仗了卫老爷子给先帝救驾的功劳。不过,这禁军统领嘛,当然是能者居之,不能总觉得有点功劳,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你说是吧,卫大统领?”
周谨原先只是个小内监,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受尽欺辱,机缘巧合下,被推荐进了太子府,靠着他巧舌如簧的本事,得到太子的器重,原本也该敬佩一番。
不过,此人性格狭隘,睚眦必报。
当初欺辱他最厉害的,就是先帝宠信的一个大宦官。所以,他对先帝曾经器重的那些权臣,极其厌恶,有点阴招全都用到怎么构陷大臣们身上去了。
这一点,和太子等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才能一朝得势,成了太子最宠信的内侍近臣。
他乜眼打量着卫焕,就等着他生气。
寻常人都难以忍受这等挑拨离间的话,更何况是堂堂禁军将领。
没想到,卫焕还是恭敬道:“周公公说的是,为陛下尽忠效力,是臣子的本分,如何安排,本也不是属下该操心的事,自有公公们考虑。”
周谨噎了一下,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心想,如此懦弱的个性,真不知他平日里是如何掌管禁军的。
这么一想,越发加重了他对于这些前朝旧臣的厌恶,那些敢跟他们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
剩下的,全部都是卫焕这种,揉圆搓扁都不敢吱声的,却又仗着有先帝给的护身符,真是眼中钉肉中刺,看了就讨厌。
他咳了一声,阴阳怪气道。
“知道就好。子时快到了,你准备准备,去东营换防吧。”
那颐指气使的模样,仿佛他此刻俨然已是禁军大统领了,东西营都归他使唤,气焰嚣张至极。
卫焕暗暗攥紧了拳心,却还是还了一礼,准备拿了巡防图便走。
“慢着!”
周谨眼睛一亮,指着他尖声喊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敌情了。
卫焕疑惑地回头看着他。
“谁让你将巡防图带走的!”
卫焕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拿着的那卷地图,他往日出门巡防前,都会习惯性拿起巡防图,没想到竟然被周谨这么尖刻指责。
他脸色有些难看,问道:“周公公,这是何意?”
“方才咱家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是东西营换防,你拿西营巡防图做什么?”
卫焕愣了一下,知道佑帝将东西营拆分开来,每日换防,就是在防备着他们。眼下人心惶惶,难免有人会暗中投诚燕王。
他眼神暗了暗,转身将巡防图放回桌案上,只给周谨随手躬了一礼,二话不说,掀开帘子,迈着大步出去了。
周谨冷哼一声,看着两片空荡荡,尚在微微摇晃的帘子,尖刻道:“不过是陛下养的看门狗,有什么好神气的!”
卫焕冷着脸,右手紧紧按住腰间剑柄,快步走在长廊上,窗户里透出来的烛光,随着他的脚步,明暗错落打在他冷厉的侧脸上,显得那张脸格外吓人。
那句“看门狗”,就跟铁锤子一样,敲着他的脑门,让他的太阳穴青筋暴凸,一跳一跳的。
若是他再走得慢一步,胸中快压不下去的怒火,恐怕就要转回去,把那个死阉人,给烧得体无完肤。
“卫统领?”
长廊尽头,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李炎正笑着给卫焕打招呼,乍一看到他的表情,就像是要吃人一样,差点给吓了一跳。
“谁惹你了,是那个周谨?”
卫焕冷着脸,胸膛上下猛烈起伏,忽然看到李炎,正准备开口说什么,脑海闪过一个念头,眯着眼,看着他的脸,审视了片刻。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李炎有些不知所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方才他跟底下的人喝了点酒,应该也没什么东西沾脸上吧?
卫焕长长吐了口气,将那股恶气给吐了出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道:“恭喜李将军,陛下派我去守皇陵,西营城防就拜托你了。”
李炎一脸茫然,愣了片刻,等他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卫焕早就走了。
他大惊失色,赶忙追了上去。
周谨这该死的阉人,定是他故意挑唆!
卫统领,我不是那样的人啊,我不可能出卖兄弟的!
卫统领……
周谨这几日倒是过得舒心极了,他的密探告诉他,卫焕去守皇陵去了,一向跟他关系最好的李炎,继续在西营负责巡防,甚至还接手了卫焕原来的事。
李炎去找过几次卫焕,都被卫焕拒之门外,所以也没再去找他了。
周谨得意一笑,什么狗屁关系,再要好的铁搭档,想让他们离心离德,也不过是动动手的事。
卫焕如今被派去守皇陵了,这俩铁搭档又分开了,西营迟早是他的。到时候,整个禁军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也不过弹指一挥。
燕王大军,浩浩荡荡地朝着京师奔去了。
那封诏书,虽然没有陈元的那封征讨燕王的檄文,辞藻华丽动人。但是,句句皆是在理,悉数了佑帝平日里猜忌大臣的所作所为。
果然如赵凛所料,那些被传召卫戍京师的部州节度使,没有一个愿意进京的。
有些虽然动了,但是磨磨蹭蹭,离京师足足有几千公里,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去。
有些则是称病卧床,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让人瞠目结舌。
更有甚者,派兵赶赴京师,刚出发到一半,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转头就带兵投诚到了燕王帐下,燕王含笑收纳了,攻入京师的队伍又扩充了不少。
飞鸽传书回来,好险没把佑帝半条老命给气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