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儿并未相信陈一的说辞。
毕竟她出身割鹿堂，知道闻言信三分的道理。
此时她抬手轻挥，示意林忠等人后退百步。
确保他们听不到谈话声后，赵灵儿开口吐出四字：“逐鹿书院。”
陈一闻言，面色如常。
一旁的孙二却是眉头微皱，看向陈一有些欲言又止。
他俩都知晓逐鹿书院一事。
但同一个书院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书院学子之间的关系并非那么融洽。
不过，要是知晓秦凡出身黑龙寨，那就不简单了。
因为秦凡说过，他黑龙寨出身之事，在书院中也只告诉过两三人。
如今这女子寻到黑龙寨，难不成真是秦凡故交？
“呵呵……”
赵灵儿察言观色，从孙二的表情上看出了些许端倪，她看向陈一，“我知道你不是秦凡，你也无需防备，因为我此行并无恶意。”
陈一未言，只是狠狠瞪了孙二一眼。
孙二低头不语。
“寨主不在，已离寨好些天了。”
既然瞒不住，那陈一所幸便不瞒了。
毕竟他也能看出赵灵儿并未说谎，否则也不会让随行之人后退百步。
赵灵儿问：“你可知他何时能回来？”
陈一摇头。
赵灵儿沉默数息，好似做了什么决定。
“待他回来后，将此物呈予他看，他便会知我是谁。”
她摘下腰间佩剑，将其放在地面，继续说道：“我会在山下客栈等候半月，半月后无论他归来与否，我都会上山取剑。”
说罢，也不等陈一回话，她便带人转身下山。
……
时光匆匆，三日后。
这三天里，秦凡一行人辗转多地，却一无所获。
驱车老者看不下去了。
这几天他们去的多是一些山村之地，而古时的路本就颠簸不平，骑马还好一些，可马车中的辛芷是没少受罪。
老者跳下马车，走到秦凡身前，“如今世道，大部分铁匠收到朝廷征召便去了军备处，小部分则被义军征走，剩下的那些也都不知逃亡到了何处避难。你这等寻法，与那无头苍蝇又有何区别？”
秦凡自然清楚铁匠难寻，此时笑着说道：“您误会了，这一路是咱们回家的路，我只是顺路打探一下而已。原本我以为可以碰碰运气，但如今看来，运气这东西压根与我不沾边。”
老者道：“别浪费时间了，我懂一些基本铸造法，乱世中铁矿也不难买，粗糙一些的兵器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您还懂这个？”
秦凡一愣。
这不是买一送一吗？
“宋国亡国后，我家主人曾带兵抵抗过北黎一段时日，那时的兵器都是我们自己打造的。”
老者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可惜，最终主人还是没能力挽狂澜。”
秦凡问：“不知您主人是谁？”
老者轻声道：“当你完成和小姐的约定后，自会知晓。”
“多谢了。”
秦凡也没再追问，轻笑道：“看来我运气不错。”
他能猜到，老者的主人大概率是宋国的残余势力。
“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让我家小姐，跟着你一路白白遭罪罢了。”
老者哼了一声，“还有，若你想打造精良兵器，得寻到工家帮衬才行。
不过随着大秦覆灭，工家魁首以及诸多工家翘楚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举世难寻。
有人说他们随黑龙骑一同消失，也有人说他们早已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秦凡点头，未言。
食鹿屋古籍中有过记载，诸子百家时期，最开始铸造兵器的是铸家。
后来随着时代发展，铸家分别融入到工家和农家。
融入到工家的那批人，自此专程研发各类兵器。
比如大秦的秦矢和秦弩，便是出自工家之手。
而去了农家的那些人，则铸造各类农具，农具搭配其耕种技术，实现高产的同时主张以农为国本。
工农不分家。
如今无论是工家也好，农家也罢，其普通铸造法早已流传于世。
它们如同医家一样，唯一还保留在手中的，只有那历代魁首间才能代代相传的镇家之秘。
数日后。
一行人回到潜龙山。
“终于到家了。”
马三迫不及待的下马，哈哈笑道：“还是在自己地盘上待着舒服。”
秦凡并未回话，而是看向身后马车。
辛芷掀开车帷，下车后对着周围打量，显然她并不认得此地。
一旁的老者为其解惑，“小姐，此地是潜龙山。”
“潜龙山吗？”
辛芷眸光平静的看向上山方向，柔声道：“好地方。”
秦凡骑马上前，轻声道：“上山的话，乘车还需半个时辰左右。委屈姑娘，再忍耐半个时辰。”
“坐车坐累了，步行吧，顺便看看沿途风景。”
说完，辛芷迈步朝山上走去。
秦凡下马，牵马跟上。
老者将马车丢给马三，大步走到秦凡身前，轻声问道：“你们控制了商道？”
秦凡点头道：“嗯，合理收费。”
“很不错。”
老者也是见多识广，自然知晓潜龙山商道是个很好的发家之地。
特别是知晓秦凡控制了整条商道时，心中难免对其高看了几分，“如今，你有多少兵力？”
秦凡实言道：“两千五百多人吧，有生战力一千三百人，剩下的是后勤。”
老者闻言皱眉，“那你们这义军的规模也太小了。”
秦凡道：“我们不是义军。”
“不是义军？”
老者神色一怔。
就连正在专心看风景的辛芷，此时都为之驻足，转身看向秦凡。
秦凡摊手道：“我从未说过我是义军，你们也没问。”
老者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秦凡面带微笑，“用官府的话来说，我们是山匪。”
“……”
老者甚是无语。
难道自己竟要沦落为贼寇之流？
“倒是有趣。”
辛芷莞尔轻笑，“我有想过公子是义军，也想过是争取到世家门阀支持的势力，却唯独没想到是占山为匪。”
这倒不是她考虑不周，只是任凭她如何去想，都不会把土匪和食鹿屋想到一起。
因为这实在太违和了。
“抱歉，让姑娘失望了。”
秦凡故作无奈，“在下非但不是义军，更没有世家门阀的暗自支持，唯一有的只是家父留下的黑龙寨。”
“嗯，称得上是白手起家了，这样也挺好。”
辛芷轻笑，迈步道：“公子请放心，无论公子是何身份，医家都将言出必行。
至于公子做什么，如何做，皆由公子自行决断。
医家能做的只有无条件支持。
这个支持，会一直持续到约定之日！”
“爽快。”
秦凡面带微笑，与辛芷并肩上山。
两人走着走着，身后的老者开口说道：“这点儿兵力，你是如何拿下商道的？再者就是，以商道的重要性，怕是官府不会妥协吧？”
“那是自然。”
秦凡点头，“官府总计派兵攻寨两次，第一次是集结的衙役，第二次是私调了三千幽州军……”
既然已经是自己人了，那秦凡也没必要隐瞒。
他将回寨后的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老者说了一遍。
老者听完后，眼神中难掩震惊。
毕竟秦凡回寨时，寨中只有百余人，短短时间内灭掉三伙山匪势力，又几乎全歼五百衙役和幽州军。
这等战绩，就算放眼整个九州都称得上是翘楚了。
毕竟老者比谁都清楚幽州军的战力。
相比起老者，辛芷倾城的脸庞依旧平静。
若是食鹿屋出身的人连这都做不到，那这逐鹿书院也太廉价了。
只不过她并未告诉老者秦凡的这重身份，这并不是她不信任老者，而是有些事情是不能漏的。
身为医家魁首，辛芷不仅懂礼节，更懂规矩。
“你这处境堪忧啊。”
老者轻叹，“如今不仅需要防着朝廷，亦需注意义军那边的动静。”
秦凡笑而不语。
他自然清楚潜龙山是块大肥肉。
打仗打的是金钱和粮草，无论哪路的义军，都极其缺钱缺粮。
现在义军不动潜龙山，是因为和北黎朝廷打的难解难分。
但等哪天义军抽出空来，就是另说了。
“林叔。”
辛芷看向老者，柔声道：“我接的您答应过公子，会教出一部分铁匠。除此事之外，咱们只需做好医家之事即可。其余之事，公子自有决断。”
“抱歉小姐，是我失言了。”
林叔行礼。
秦凡看向辛芷，轻声道：“无需如此苛刻吧？”
“这不是苛刻，而是规矩。”
辛芷与秦凡对视，柔声道：“若公子遇事不决，可问医家，医家若知，定会知无不言。若公子未问，便不可答，否则会影响公子判断。”
谈话间，一行人来到了寨门前。
寨门楼值岗的人员早就收到了巡山人员的通知，此时吊桥已被放下，寨门大开。
林叔望着黑龙寨，轻声道：“若我未记错的话，此寨应曾是秦军驻地吧？”
“没错。”
秦凡点头。
“哎……”
林叔一声长叹。
秦凡问：“不知您因何长叹？”
“当初主人曾提议国君撤守黑龙寨，可惜国君不听，非要避战撤逃，结果……”
林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眼神中尽是不甘。
“一步错，步步错。绝境之中，不是谁都可以精心思考的。”
说话间，秦凡一行人走过吊桥，进入寨中。
寨门楼上不少人盯着辛芷打量，且传出了议论声。
“寨主厉害啊，这出去一趟才多久，又一个？”
“我看这女子不比前几日来的那位差啊，而且这位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怎么说呢，只是看她一眼，就让人感到心情舒畅。”
“嘘，别说话，寨主朝这边看过来了。”
秦凡听着众人的议论，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随即看向辛芷，“抱歉，都是粗人出身，嘴上不把门。”
“无妨。”
辛芷莞尔轻笑，她倒是不在意这些。
秦凡边走边回想方才听到的对话，眉头微皱。
前几日来的那位？
什么鬼？
难道自己出寨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