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瑶将染血的绢帕浸入铜盆,那浓稠的狼血接触到清水的瞬间,便缓缓洇开,如一条蜿蜒的暗纹,在清澈的水中扭曲蔓延,视觉上呈现出一种诡异而神秘的美感。侍女春桃捧着鎏金暖炉进来时,正见她举着拓印下来的机关锁图案对着烛火细看。温暖的烛火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那柔和的光映照着图案,仿佛赋予了它生命。
\"小姐,礼部侍郎夫人送来的梅花宴请柬。\"春桃将烫金帖子放在紫檀案几上,瞥见羊皮卷上密密麻麻的朱砂标记,\"您真要按邹小侯爷给的名单结交?\"
\"这是最快打通六部关节的法子。\"段瑶用银簪挑亮灯芯,“噗”的一声轻响,灯芯被挑高,火光瞬间明亮起来,映出她眼底暗涌的锋芒。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那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仿佛敲在人的心上。兵部尚书府暗阁的机关锁在她脑海中与狼血纹路逐渐重叠。
三日后在赏梅宴上,段瑶的翠玉步摇晃过雪色梅林。洁白的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声,眼前是一片银白的世界,枝头的梅花傲雪绽放,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她含笑接过刑部尚书夫人递来的茶盏,指尖状似无意划过对方腕间缠着的伽南香珠,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这是洞察之眼第三次发动,妇人袖中藏着的户部亏空密报在段瑶眼中泛着幽幽蓝光。
\"听说段小姐前日与陈内侍在御花园说了两刻钟话?\"御史台千金突然发难,鎏金护甲刮过青瓷盏沿发出刺耳声响,那尖锐的声音如同利刃划过耳膜。满座命妇的绢扇同时停滞半空,梅枝积雪簌簌落在段瑶肩头,冰凉的雪粒触碰肌肤,带来一丝寒意。
段瑶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金手指过载的疼痛如针刺般传遍头部,让她眼底泛起血丝。她看见说话者发间金钗晃出嫉妒的灰雾,忽然想起羊皮卷上朱砂圈出的\"双面牡丹\"暗记。
\"陈公公不过是替淑妃娘娘传话。\"段瑶将暖手炉塞给刑部尚书夫人,伽南香珠在她腕上勒出深红印记,那勒痕处隐隐作痛,接着她说道:\"娘娘说冬祭那日,看见御史大人书房挂着前朝顾恺之的《洛神赋图》真迹呢。\"满园梅香陡然凝滞,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段瑶扶着春桃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茶盏坠地的脆响,“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园中格外清晰。她知道明日早朝,御史台弹劾户部亏空的折子就会变成追查前朝遗宝的闹剧。
赏梅宴结束后,段瑶心中有些忧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面临怎样的挑战。她坐在轿辇中,透过帘子看着外面逐渐暗沉的天色,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打在轿辇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流言却比冬雪来得更快。腊月初八宫宴,段瑶的云锦裙摆刚扫过永巷积雪,“唰唰”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就听见拐角处小宫女议论:\"说是靠窥探隐私攀附权贵......\"她驻足细听,发间碧玉簪的冷光映在宫墙上,那清冷的光如霜雪般,照出暗处闪过的黛蓝色衣角。
邹霖在玄武门外拦住她的轿辇,玄色大氅挟着风雪气息扑面而来,那冰冷的风带着雪的寒意,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他指尖擦过她发烫的额角,那里还残留着频繁使用洞察之眼的灼痛,那灼热与指尖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陈内侍养在宫外的私生子,该过周岁了吧?\"段瑶将暖袖里的密信按在他掌心,瞥见少年侯爷骤然收缩的瞳孔。段瑶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羊皮卷上的标记,她回想起在兵部尚书府暗阁看到的机关锁,又联想到近期北疆的局势,经过仔细比对和思考,突然发现羊皮卷上标注的北疆势力脉络在她脑中亮起,与兵部暗阁机关锁的纹路严丝合缝。
深夜的段府书房,春桃看着自家小姐将十二枚青铜钥匙拓本铺满地面。狼血拓印的机关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红光,那红光如跳动的火焰,与邹霖标注的六部关系网竟有七处重叠。段瑶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潼关粮草簿副本上,纸面浮现的暗纹让她猛然攥紧案几边缘,那木质的案几触感粗糙,她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疼痛——那分明是北疆王室图腾。
五更天时,巡夜更夫看见段府角门溜出个戴斗笠的杂役。装着胭脂水粉的竹篮底层,藏着用狼血拓印的机关图与青铜匣纹样。城南当铺的朝奉在鸡鸣时分敲开暗门,将东西混入送往北疆的商队货箱。段瑶站在阁楼看着商队灯笼没入晨雾,手中攥着邹霖今早塞进糖炒栗子纸包的密信。朦胧的晨雾中,灯笼的光逐渐模糊,仿佛被雾气吞噬。朱砂写就的\"陈内侍\"三字被露水晕开,像极了那日赏梅宴上刑部尚书夫人腕间渗血的勒痕。
西市开市的鼓声传来时,那雄浑的鼓声如闷雷般震动着空气。她摸出袖中开始泛黄的羊皮卷。原先标注淑妃宫中的墨迹不知何时褪成淡青色,而皇帝案头加急文书的位置,隐约浮现出半枚带牙印的玉珏图案。
初九卯时,太后寿宴的朱红宫门在晨雾中缓缓开启。段瑶扶着春桃的手腕下车,绣金雀纹的翟衣在青石板路上拖出细碎声响,“簌簌”的声音仿佛是翟衣在诉说着故事。她特意选了与北疆图腾同色的孔雀蓝腰封,暗银线绣着的缠枝纹与潼关粮草簿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段小姐今日倒是光彩照人。\"御史台千金从鎏金轿辇上探出半边身子,指尖捻着的绢帕飘落在段瑶脚边。黛蓝色官袍的太监总管立在丹墀之上,手中拂尘在看见段瑶腰间玉珏时微不可察地抖了抖。段瑶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这是她今日第一次发动洞察之眼——太监总管袖中藏着的密信泛着血光,信尾盖着与北疆商队货箱相同的火漆印。
她弯腰拾起绢帕时,藏在护甲里的狼血粉末悄然沾上帕角。寿宴设在麟德殿,十六扇紫檀屏风后传来西域乐师的筚篥声,那悠扬而神秘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段瑶的位置被刻意安排在末席,与摆放冰雕的铜鉴相邻。冰雕散发着丝丝寒意,那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春桃正要发作,却被自家小姐按住手腕。段瑶指尖抚过案几边缘,摸到三道新鲜的划痕,那粗糙的划痕触感明显——这是昨夜邹霖派人送来的暗号,说明礼部安排的座位图被人篡改过。
酒过三巡,御史台千金突然起身敬酒。她鎏金护甲刮过琉璃盏,将话题引向近日的妖女传闻:\"听闻段小姐通晓读心之术,不如给太后娘娘助个兴?\"满殿寂静中,段瑶缓缓离席。她翟衣上的金线在宫灯下流转如活物,腰间玉珏与冰雕折射的光斑恰好落在太监总管膝头。当洞察之眼第二次发动时,她看见总管袖中密信上的火漆开始融化,狼血粉末遇热显出的北疆文字正顺着绸缎纹理蔓延。
\"陈公公。\"段瑶突然转向丹墀方向,\"您养在宫外的私宅,腊八那天收的貂皮大氅可还暖和?\"拂尘落地声惊飞檐下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太监总管踉跄着后退半步,袖口密信滑出的瞬间被段瑶用鞋尖挑起。染着狼血粉末的绢帕适时飘落,北疆文字在烛火中显出刺目红光。
\"这是北狄王庭的密信!\"兵部尚书嫡子突然拍案而起。他上月刚随父巡视潼关,对火漆上的狼头图腾再熟悉不过。段瑶趁机抽出袖中账册:\"上月廿三,陈公公从西市当铺支取三千两白银,兑成金锭送进御史府后门。\"她将誊抄的账目摔在御史台千金面前,纸页间夹着的伽南香珠滚落在地——正是赏梅宴那日从刑部尚书夫人腕间顺来的证物。太后手中佛珠突然断裂,翡翠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砖上,清脆的声响在殿内回荡。
禁军统领的刀鞘已经抵住太监总管后颈,而御史台千金正被两个嬷嬷反剪双臂按在地上。段瑶强忍着颅内炸裂般的疼痛,用最后气力指向冰雕:\"那里面冻着的,是陈公公与北疆往来的账本原件。\"当侍卫凿开冰雕取出油纸包时,段瑶终于踉跄着扶住春桃。她眼前闪过邹霖密信上被朱砂圈住的\"冰鉴\"二字,耳畔轰鸣声渐渐盖过四周哗然。金丝楠木梁上突然掉下半块玉珏,与她腰间玉佩严丝合缝地拼成完整图腾——正是北疆王庭调兵用的虎符样式。
夜色降临时,段府马车碾过结冰的御道,“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春桃将暖炉塞进小姐冰凉的手心,那温暖的触感让段瑶微微一颤。车帘外忽有马蹄声迫近。邹霖的玄狐大氅带着风雪卷入车内,他扳过段瑶的下颌查看她苍白脸色:\"你不要命了?三日连用七次洞察之眼!\"
\"北疆商队...潼关...\"段瑶涣散的瞳孔突然聚焦,她攥住邹霖衣襟的手背暴起青筋,\"那些机关图...是王庭攻城器械的构造图...\"话音未落,西市方向突然传来巨响,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要将世界撕裂。段瑶掀开车帘,看见冲天火光将雪夜染成血红色,那炽热的光和滚滚的浓烟扑面而来。邹霖怀中密信飘落在地,朱砂标注的\"商队\"二字正被蔓延的水渍晕开——那是当铺朝奉今早暴毙前留下的最后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