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婉的亲吻并不如她的人一样热烈,而是轻柔的,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一触即分,带着润意的柔软。
裴长风舔了舔干涸的唇,把她带着得意的笑的脸颊推开,“婉婉,你又调皮。”
对待苏婉婉,裴长风总会以一种宽容的态度,而苏婉婉喜欢他的这份宽容与忍让。
她抱住裴长风的胳膊,真心实意地道:“夫君你真好,你不打我也不骂我。”
“为何要打骂你?”裴长风抚摸衣服上的针脚,笑意轻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那是因为夫君你讲理,很多人都是不讲理的,”苏婉婉把头靠上他的肩,“很多男人打自己媳妇需要讲道理吗?他们年轻的时候打媳妇,老了打女儿,就把儿子当个宝,这种人,哼!”
她说着,像是把自己给气着了,按着心口闭起眼睛来。
裴长风把她脸上的一根断发拿下来,手移开时与她的目光碰上。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有头发。”
“夫君,你说蔡婆子要是再来怎么办?”苏婉婉往他的身上蹭了蹭。
裴长风往一边移了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没有帮过你朋友离开,这是事实。”
“是啊,但不是说了吗,不是所有人都讲道理的,彩蝶还有个哥哥,指不定蔡婆子会拖家带口来找麻烦,”苏婉婉叹了口气,“你说怎么一天天的事情这么多呢。”
的确,苏婉婉自从嫁过来后就没过过一天的安稳生活,裴长风侧头看她,她的眉头轻皱着,像是苦恼至极。
“不如我们搬到镇上去吧,”苏婉婉提议,“我们现在手里还有一笔钱,可以去镇上先租一个房子,租一个大点儿的,你再找几个学生教书,就不愁赚不到钱了。”
她似乎对让自己去当夫子的这件事格外执着,裴长风沉吟了一下,“搬去镇上了,那家里的地怎么办?”
“租出去,”苏婉婉眨了眨眼,“屋子也可以租出去。”
这世上绝大部分人的观念都是不离故土,就算是死,也要落叶归根,苏婉婉这样的想法倒是少见,不,应该是罕见。
裴长风的鼻尖擦过她的发顶,栀子花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都听你的。”
裴长风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苏婉婉当即便兴冲冲的要去镇上看房子,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下着雨呢,钱也不能真的花出去。
两个人挤在地铺上,因为有一床被子打湿了,他们睡在一个被窝里。
裴长风的身体其实已经好了许多,有了血气,但苏婉婉却操心他会冷,要紧紧挨着他睡。
雨夜格外好眠,苏婉婉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听着雨声,裴长风侧过身,面对着苏婉婉,摸了摸她的发尾,慢慢也进入梦乡。
次日一大早,蔡婆子就领着人来了。
下雨天实在好睡,苏婉婉被吵醒了,起床气登时就上来了,她从裴长风的怀里钻出来,刚想出去和蔡婆子比画比画,就被裴长风拦住了。
裴长风看了一眼她鸡窝似的头发,又看了一眼她穿得乱糟糟还露着一块肩膀的衣服,言简意赅,“你先收拾一下。”
蔡婆子带了儿子梁大虎过来,还有儿媳妇李氏,孙子梁豆子,在门口一个劲儿地砸门。
裴长风撑着伞来开门,蔡婆子一夫当关先冲了进来,却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
“唉哟我的牙。”蔡婆子捂着嘴叫出声。
梁大虎去扶蔡婆子,也跟着摔了一跤,然后是李氏、梁豆子,一家人摔得整整齐齐。
裴长风将脚收回衣摆里,“雨天路滑,诸位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是你绊的,我看见了。”梁豆子的脸摔破了一大块,这会儿正呜呜地哭。
“是你自己摔的,”裴长风笑,“小孩子不能说胡话。”
苏婉婉一出来,就看见梁家一家人在地上打滚,院里又都是泥巴,他们脏得就像猪圈里的猪一样。
苏婉婉嫌弃地道:“怎么蔡婶子你家没泥巴还要跑到我家来打滚了?”
“你给我还钱!”蔡婆子从地上爬起来,她的儿媳妇李氏也像一头发了怒的野猪一样呼哧呼哧喘着气,“还钱!”
那十五两银子李氏是当做自己口袋里的钱,一陡然全没了,她怎么能接受?而且还有个罗酒鬼天天在家门口要人,害得她连家门都不敢出,不知道多少人在外面说闲话,丢人都快丢死了!
“你们一家人真是莫名其妙,”苏婉婉对他们一家人的脸皮厚度十分服气,“都说了要证据,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帮助梁彩蝶逃跑的吗?要是没证据你们来我家瞎闹什么?”
她跑到门口看了一眼,门板子都被砸烂了一块,“好啊,你们把我家门砸坏了,赔钱!”
梁大虎睁大了眼,仗着自己一身肥肉就想来仗势欺人,结果刚站起来,就被裴长风一拐杖戳到了膝盖窝,瞬间跪下来摔了个大马趴。
“好好说话。”裴长风面不改色。
“好,你要证据,”蔡婆子言之凿凿,“梁彩蝶那个贱人跑前最后一天就是来找你的,她连着找你好几天!你说不是你挑唆的,谁能信?”
苏婉婉呵笑一声,“梁彩蝶跑之前找我借了五十两银子,我本来不打算找她要了,既然你们找上门来,这钱是不是该你们还?”
“你胡扯!”李氏急了,“她怎么可能找你借钱?”
“怎么不可能?她都要跑了,怎么不会找我借?”苏婉婉掰着指头和她数,“这样,你说我教唆梁彩蝶偷了你们三十两银子,那我这边她也借了五十两,你们再给我二十两这事儿就了了。”
“你说五十两就五十两?”
“对啊,就是五十两,”苏婉婉理所当然,“她天天来我家,借了钱就失踪,不是你们教唆的是谁教唆的?我看就是你们家存了鬼心思来骗我的钱,不然她为什么天天早去晚回?就是为了给你们汇报进度!”
她说的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一样,裴长风偷偷勾了勾唇。
蔡婆子可不是来讲理的,他们就是来要钱的,眼见直要不成,他们打算来硬的。
反正就一个女人和一个残废,他们还能怕?
梁大虎率先撸了袖子要来揍裴长风,蔡婆子和李氏一左一右包围了苏婉婉。
苏婉婉不怕打架,她就担心裴长风。
见裴长风点了点头,她稍微放了心,然后对着要扑上来的李氏肚子就是一脚。
蔡婆子抱住苏婉婉的腰,苏婉婉扯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脸压在墙上,然后顺势把爬起来的李氏踩在脚底下。
李氏被踩了脸,气得吱哇乱叫,朝着苏婉婉的腿又是掐又是抠,苏婉婉吃痛,踩得更紧了,直接用脚碾,另外两只手把蔡婆子的手指头往下掰,蔡婆子疼得哭爹喊娘。
另一边,裴长风在梁大虎扑过来时迅速往一侧闪躲,然后转到梁大虎身后借着拐杖敲在他的脑袋上,趁着梁大虎吃痛之时迅速舀了一瓢水浇在他的脑袋上。
梁大虎被这样羞辱,一时间怒上心头,不管不顾要去抓裴长风,却被小小从后面扑进了水缸里。
裴长风用拐杖按着梁大虎的脑袋,他便只能扑腾着求救。
梁家来了四个人,现在只剩下梁豆子还好端端的。
苏婉婉看向梁豆子,梁豆子也是个在家逞凶惯了的,要去推苏婉婉,却被小小给扑在了地上。
被这样大的恶犬扑倒,梁豆子霎时就尿裤子了。
苏婉婉忍不住嘲笑他,“你尿裤子了,羞不羞?”
梁豆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等到梁大虎快没气了,裴长风才松开手,梁大虎跪在地上往外吐水,脸都呛紫了。
苏婉婉也把脚下的李氏还有背后压着的蔡婆子松开,李氏和蔡婆子两人趴在地上喊疼。
“架也打了,你们欠的钱什么时候还?”
蔡婆子气得口不择言,“你这个贱女人,娼妇,你的心竟然这么毒,难怪你克死了两个男人,你活该!第三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你克死!”
苏婉婉的脸沉下来,把蔡婆子的脸往泥巴地里按,“你再说一次?”
蔡婆子吃了一嘴的土,呜呜咽咽地,最后见她快不动了,苏婉婉才松开手。
裴长风皱眉,“滚吧。”
李氏去搀梁大虎,拉着梁豆子走了,蔡婆子狠狠瞪了一眼苏婉婉,见苏婉婉要打自己,才忙走了。
“晦气!”苏婉婉气得不行,“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见裴长风的身上都被淋湿了,苏婉婉忙拉着他进屋去,拿布巾给他擦拭,“可别病了。”
裴长风接过布巾子,给她擦头发,“别气了,不值得为这些人生气。”
“才不是为他们生气,”苏婉婉委屈,“是那蔡婆子咒你,往后我一定见她一次打一次!”
“你是为了那句话不高兴吗?”裴长风给她擦头发的手一顿。
“对啊,”苏婉婉抬眼看他,“你是我夫君,谁也不能咒你。”
裴长风忽地笑了,“知道了。”
·
周禅月被送回周家时,精神已经恍惚了。
吴三娘看了她一眼,“别装了,以后总不是要嫁人了,你去给宋公子做妾,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别怪我这个当娘的没提醒你,你现在已经是宋公子的女人了,别成天还弄一些有的没有。”
听了她的话,本来还一言不发的周禅月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你就是个浑蛋,你们存心的!你们存心让我去传信!”
“是存心的那又怎样?”吴三娘不耐烦,“你哥还不是为你好?宋公子家大业大的,只要他从手指头里面漏出一点芝麻粒来都够我们家吃一年了,你不要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禅月身上疼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了这一天的,她恨宋明,更恨吴三娘和周灵山,他们两个搞不定裴长风一个废物还将责任全都推到她的身上来。
“都怪你们!”周禅月歇斯底里,“都怪你们贪心要去害表哥,你们不害表哥他一定会考上举人然后来娶我的!你们都是畜生!畜生!”
吴三娘给了周禅月一巴掌,骂道:“老娘告诉你,都是因为你老娘才被打烂了屁股,也是因为你不和你哥一起去裴长风家,你哥才没了半个手掌还废了腿,你以后要养我和你哥一辈子!”
周禅月去撕打吴三娘,吴三娘的伤口又裂了,血把裤子都染湿了,隔壁的周灵山听见消息,脸色阴沉地看着宋明的人给的一张二十两银票,把手边的砚台狠狠摔到了地上。
他深吸了两口气,把书桌暗格里的抽屉拉开,里面还有一百五十两。
把裴长风弄残废,宋明给了二百两,他自己藏了一百五十两。
但是一百五十两完全不够他过一辈子,他已经成这样了,这辈子算是完了!
与此同时,府城宋家。
宋明把周灵山送来的信随手烧了,嗤笑了一声,“杀人可是要背官司的,我只是要废了裴长风的腿,这群蠢货却要害人性命,还想把他妹妹塞给我做妾,真当我是蠢的。”
“不过二十两玩一玩也不亏。”宋明满足地叹了口气,“一群蠢货。”
“公子,您犯不着和他们多来往,用钱打发了就行,”宋明的小厮谄媚地道,“还有两个月就要秋闱了,老爷提前给您请了一位老师押题,您看是让老师到府城来呢,还是您进京去?”
他们在的沧州距离京城不远,不过两日的路程,宋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算了,去京城吧。”
六月末了。
苏婉婉发现裴长风嘴上说着不学不科考,实际上只要有时间就拿着书看。
屋里的笔墨纸砚还是之前陈亮从书院带回来的,裴长风很少在纸上写字,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树枝在地上写,只有偶尔教苏朝朝的时候会用纸。
这日苏婉婉进屋来,看见苏朝朝竟然在纸上写他那鬼画符似的字,她看着心疼,“你留着自己写就行了,给他写做什么?”
苏朝朝瘪了瘪嘴,“姐夫自愿给我写的。”
裴长风温声道:“要用笔在纸上写,不然以后写字的时候控不了笔的。”
苏婉婉倒不是心疼别的,是心疼裴长风,她就不信一张纸能有多贵了。
次日一早,苏婉婉就搭着牛车去镇上了,打算给裴长风买纸写字,她带了一两银子,就不信连一张纸都买不起了。
她径直去了书店,书店老板看见她,瞥了一眼,“买什么啊?”
“买纸,”苏婉婉道,“就那种写字用的纸。”
书店老板从柜子底下掏出来一沓纸,“五文钱一张,你看看要几张。”
苏婉婉皱眉,这纸薄的风一吹就能破,上面还有一些脏东西,这怎么写字?就这还要五文钱一张?
“有没有好点的?”
书店老板又瞥了她一眼,“你确定要?”
“确定,给我看看。”
苏婉婉想,裴长风现在用的纸可不是这么差的,自己辛辛苦苦来一趟,总要买几张好纸回去。
书店老板把后面的柜子打开,从最下面拿了包好的纸出来,这次的纸看着就好很多,还厚实了,也不脏。
“这种纸多少钱?”
书店老板伸出两根手指头,“二十文一张。”
苏婉婉要碰的手连忙缩了回去,“二十文一张,这纸是金子做的?”
“不然怎么说出个读书人难?”书店老板见怪不怪,“你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收起来了。”
“要要要,”苏婉婉把荷包里的一两银子掏出来,“好的这种要十、不,五张,差得来二十张。”
“给夫君买啊?”书店老板笑,称了银子剪下来两钱,“辛苦喽,等你夫君考上了你就享福了,当官夫人啊。”
苏婉婉被哄得眉开眼笑,趁着老板包纸的空档在书店里看了看,她看见夹子上有个砚台,比裴长风现在用的那个要看着精致些,问了一下价格,得知要二两银子,一下子就吓激灵了。
“难怪读书的人少,这哪里供得起,”苏婉婉嘀咕,“不过我要是生个儿子和夫君一样聪明,就算是砸锅卖铁也是要供的。”
“大家都这么想的,”书店老板伸了个懒腰,“不过读书人赚钱也是能赚的,你看我这儿收手抄本,一本就一两银子,要是勤快点,一个月可以抄三四本呢。”
“怎样的手抄本?”
书店老板拿了一本书出来,“就这样的。”
苏婉婉看了一眼,里面的字又多又密,她想了想,还是不让裴长风干了。
“小娘子心疼夫君啊?要是你夫君以后发达了也这么心疼你那才好呢。”
苏婉婉笑,“那是自然,我夫君可是要养我一辈子的。”
书店老板笑而不语,不告诉她自古读书人多负心汉,多少男人功成名就之后就抛弃糟糠之妻的,数不胜数啊。
苏婉婉把纸收好,打算去买点菜,刚出门就和迎面而来的木晨撞上。
木晨像也是路过,见到她很是惊喜,“婉婉,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