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因为吸入了过量的迷药,她的脑袋里晕乎乎的,胸口发闷想吐。
“醒了?”裴耀祖双手环抱在胸前看她。
“怎么是你?”
苏婉婉眼前是花的,她尽力稳住声音,打量周围的环境,她现在像是在一个寻常人家居住的屋子里,里面有生活用具,看着陈旧。
府城内这样的屋子很多,看不出到底是哪个区域。
“打量什么呢?”裴耀祖嗤笑一声,“还等着裴长风来救你?你省省吧,他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你在哪里。”
他悠悠然坐下,拔下苏婉婉脑袋上的金簪,“看来你们现在日子过得很不错嘛,纯金的?”
他咬了一口,又笑嘻嘻收了起来。
看出他暂时没有恶意,苏婉婉稍稍稳定心神,“你抓我做什么?”
“为了钱啊,裴长风现在都是举人了你们一定不差钱吧,但我不一样,我穷得住桥洞,就差去卖身了,”裴耀祖摸了一把苏婉婉的脸,“放心吧,我还是有分寸的,只要裴长风给我五百两我就放你走。”
“五百两?”苏婉婉惊得脑袋都不晕了,“你把他卖了都没有五百两!”
“那我不管,”裴耀祖的神情狠戾起来,“他害死了我爹我娘,害得我沦落到这般境地,这是他欠我的!”
裴大伯和裴大伯娘纯粹是咎由自取,是报应,但苏婉婉知道此时不能激怒裴耀祖,她低下头,装作头还晕着的模样,没有答话。
“真没用。”裴耀祖低低骂了两句,然后走了出去。
屋外传来他和另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抓了她当真有用?”
“他把这个女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裴长风一定会想办法筹钱的,反正我的信已经送到了,只要他明天晚上把钱送到我指定的地方我就把这个女人放了,不然……我就把这个女人卖到窑子里面去!”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陌生,不知道是不是裴长风认识的人,苏婉婉睁开眼,搜寻着屋内可能有用的东西,但环视过一圈,莫说是能打碎了割开绳子的茶壶,就连个锋利些的东西都没有。
她挣了挣手腕,被粗糙的麻绳磨得手腕生疼。
推门声响起,苏婉婉连忙继续装睡。
“这就是他媳妇,长得真不错。”
裴耀祖打掉蔡文常想要摸苏婉婉的手,“你疯了,你要是动她被裴长风知道了他不得杀了你!”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蔡文常笑得淫、邪,“他都睡了这么久,给我睡睡怎么了?又不是个黄花大闺女,嘁。”
话虽如此,但裴耀祖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行,他胆小,见识过裴长风有多狠,只想求财,不想丢命!
“不行!”裴耀祖推开蔡文常,“裴长风是要当官的,以后有的是办法对付你,再说了苏婉婉难道不会告状?你要死别拉着我一起!”
蔡文常面色阴狠,看着苏婉婉不语,最后还是放弃了,“娘的,肉在嘴边吃不进去!”
从两人的只言片语中,苏婉婉几乎得不到另一个人的任何信息,她静静等着,等到两个人出去了,才又睁开眼。
得知两人只想求财,她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担忧,他们没有五百两,杨家兄弟现在不在这边,裴长风怎么凑齐钱?
苏婉婉信任裴长风,知道他为了救自己能倾尽所有,但苏婉婉不想任人摆布。
她现在被绑在椅子上,手被反捆在椅背上,她前后晃了晃,想要站起来,结果因为脚不能动,脸朝下摔了下去。
苏婉婉痛的闷哼了一声,险些哭出来,她咬紧牙关,将身子翻了个面,然后在空中蹬着腿,不知努力了多久,才站起来。
她呼出一口气,然后把手腕抵在墙上开始摩擦麻绳,但是没用,她磨不开。
苏婉婉有些颓废地咬咬牙,听见屋外有动静,又连忙回到原位。
裴耀祖端着一碗水过来,“喝吧。”
苏婉婉警惕地看了看这碗水,别过头去。
“随便你喝不喝,”裴耀祖把碗放在桌子上,“要喝了自己把嘴伸过去喝。”
此时外面天应该已经黑了,屋内点了一根蜡烛,很昏暗。
苏婉婉等了许久,确定不会再有人进来了,她才小心靠近桌子,用嘴叼着碗,用力摔在桌面上。
她舔了舔嘴唇,果不其然被划破了。
苏婉婉背过身来,将瓷片拿在手里,然后开始磨麻绳,她闭着眼,感受着麻绳一根根地解开,等到手腕终于自由的时候,她的手臂上满是鲜血,是被瓷片划出来的。
苏婉婉赶紧把腿上的也解了,想要推门出去,想了想,选择了窗户,窗户是封死的,她将瓷片握在手里将门上的纸戳了一个洞,往外看去,门口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应该是那个同伙,蔡文常睡得很浅,稍有动静就会睁开,现在是下半夜,上半夜守夜的人应该是裴耀祖。
苏婉婉在心中设想了自己打开门然后将瓷片扎入蔡文常脖子里的可能性,最后还是放弃,她现在手伤了没力气,而且裴耀祖听见动静肯定会出来,她一个人斗不过他们两个男人的。
那该怎么办呢?
苏婉婉犯难了,最后决定铤而走险。
等到天边有一抹光了,苏婉婉再观察蔡文常,见他不再怎么动了,这才轻轻推开门,然后轻手轻脚路过他。
院子里黑漆漆的,苏婉婉出来后把屋门重新合好了,迅速躲到了一边的柴火垛旁边。
蔡文常被惊醒,扭头看了一眼屋门,然后起身去了茅房。
机会来了!
苏婉婉在他进茅房后,迅速来到院门前将门栓抽出来然后跑了出去。
这里不知道是何处,她不知道方向,尽可能地往看起来眼熟一些的地方跑。
蔡文常出来后发现院门开了,连忙将裴耀祖喊醒,“狗日的,让那个小娘们跑了!”
裴耀祖大惊,在这一瞬间他就失去了继续追的想法,但还是被蔡文常拖着出了门。
苏婉婉现在似乎是在城外,她跑出这片住宅区后就来到了荒郊野岭,她心里害怕,但不得不继续往前,幸好天边落着大雪,可以遮挡她的脚印。
她不知跑了多久,身后是白茫茫一片,前方亦是白茫茫一片。
她摸了下嘴唇,疼得厉害,满手的鲜血。
苏婉婉想歇一歇,但身后的男人已经追了上来,容不得她停留更久。
苏婉婉一整日没有吃饭没有喝水,她几次摔倒后又爬了起来,她借助身形的便利,躲藏在石头后面,几次逃过了蔡文常和裴耀祖的抓捕。
但这样一定是不行的,她没多少力气了,又不知道方向,迟早会被重新抓住。
苏婉婉想要问路,也没有可以问路的人,心中一片慌乱迷茫。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见了狗叫声,像是小小的声音。
裴长风一夜未眠,他在得知苏婉婉失踪的第一时间就向知府求助,分为五队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寻找苏婉婉。
他带着小小出城,小小突然对着一个方向乱叫起来,裴长风心有所感,带着人过去。
苏婉也从这个方向过来,在看见裴长风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夫君……”她呢喃着,哭着跑过去,“夫君!”
裴长风把她拥入怀中,身体颤抖,“对不起,我来晚了。”
苏婉婉在被他抱住后就晕了过去,再次苏醒时,已经回到了他们住的小院子。
她一睁开眼第一感觉就是疼,嘴疼手疼腿疼。
柳寡妇在她床边哭,“都怪我因为那什么狗屁的梦想不开要喊你出门去,不然你也不用遭罪了,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我跟着你爹一起死了算了,就算死了我都没脸见他啊!”
苏婉婉开口,声音沙哑,“夫君呢?”
“他去和知府的人一起抓人去了,掳走你的人是这城里的地痞,赌博败光了家产,又刚好认识了裴耀祖,这两个混账就想抓了你来威胁长风要钱!你这孩子,要是我们真找不到你就会递钱过去了,你怎么把自己给弄成了这样!”
“我不想任人摆布,”苏婉婉道,“我要喝水。”
柳寡妇弄了个弯的竹片,架在她的嘴上把水倒进去,“儿啊,你的嘴伤了,不能碰水,只能这样喝,忍忍吧。”
喝完水,苏婉婉觉得嗓子好受了一些,“拿镜子来。”
柳寡妇犹豫了一下,劝她,“总不还是那样?别看了吧。”
苏婉婉看向她,柳寡妇没辙,将镜子拿过来。
苏婉婉看见了自己嘴上的伤,有一个豁口,没伤到脸上。
“没伤到脸就行,”她松了一口气,“嘴上拿口脂盖盖就行了。”
“胡说什么,你还这么年轻,不会留疤的,”柳寡妇擦了擦眼泪,“就是你这手腕,怕是要留疤了。”
苏婉婉闭上眼,实在是太累了,不想说话。
柳寡妇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长风在城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浑身都是血,把我吓得啊,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呜呜呜。”
她说一句话就要哭一会儿,苏婉婉没了睡意,一直等到裴长风回来,她才重新睁开眼。
“夫君,抓到人了吗?”
“抓到了,”裴长风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傻子,你又猜不到他们要抓我,”苏婉婉想笑,但嘴上疼得厉害,她的泪珠子往下掉,“好疼啊。”
裴长风的眼里满是戾气,他想杀了那两人,但他求助了知府,知府知晓此事就不会允许他罔顾律法。
“没事的,”裴长风柔声道,“还是很漂亮,上了药就不疼了。”
苏婉婉不知道自己嘴上有没有上药,但是全天下有让人一点痛都感受不到的药吗?
她这样想,也就这么问了。
裴长风点了点头,“有的。”
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瓶,“吃了东西再擦。”
“现在就擦。”苏婉婉声音哽咽。
柳寡妇递了粥来,苏婉婉不想用那个竹片吃东西,别开头去。
她的倔强被裴长风看在眼里,裴长风没有再勉强她,他将苏婉婉的下巴扶住,然后将小磁瓶里的药粉洒在她的嘴唇上,“从现在起六个时辰里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也不能说话了。”
苏婉婉眨眨眼,表示自己能接受。
裴长风又拿出她的手,这时苏婉婉更加清楚地看见了自己手臂上的伤,丑,的确是丑,好多条爬虫一样的伤痕。
裴长风替她上了药,然后包扎好,摸了摸她的头发后就又出门了。
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是夜深了。
裴长风没有多说什么,洗漱后疲惫地睡在苏婉婉的身边,脑袋埋在她的颈脖里。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会见不到你了,”他的声音很轻,“若是真的见不到你了,那该怎么办,你真的出事了,那我也不活了。”
苏婉婉想让他别说傻话,但她不能说话,只能动了动肩膀表达自己的态度。
裴长风抬起头看她,一动也不动,像是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你真傻。”
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苏婉婉有些疑惑。
“他们没有杀心,你应该是知道的,为什么不等我拿钱去救你?为什么要受这样的伤?”
苏婉婉也很委屈,他们没有这么多钱,若是能跑出来,何必背上这么一大笔巨债呢,多少人穷奇一辈子都赚不到五百两。
很多话她不用说,裴长风都能猜到。
他恨自己无能,若是他再厉害一些,自己的妻子就不必为了省下五百两银子而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你怪我吗?”他喃喃,“是我没用,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都怪我没有及时去找裴耀祖斩草除根,都怪我……”
苏婉婉急了,她顾不得嘴上还有药,“不怪你,你快别这么想。”
一说完,药粉落到了嘴里,她苦得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裴长风用手擦她嘴上重新流出的血,“别说话了。”
苏婉婉哭得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了,她睁开眼,却和裴长风的泪眼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