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要入宫,前头有公公看着引路,没有人敢随意乱看或者说话。
裴长风和范凌站在一排,他们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目光,宋明站在他们后排,一副唯唯诺诺模样。
殿试的位置在和泰殿,等考生入场后,随着公公通传,崇明帝明黄色的身影才从外走来。
和泰殿金碧辉煌,朱红色的柱子高约三丈有余,梁上雕龙画凤,给人压迫感十足。
许多第一次进入殿试的学子听见通传,便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扑倒在地。
等崇明帝坐上龙椅,一众学子叩首行礼,崇明帝环视一圈,示意大家免礼平身。
裴长风目光低垂,没有直视皇帝。
“殿试开始!”
侍从们鱼贯而入,为学子们搬来桌椅和文房四宝。
今年的考题有关农事,裴长风稍作思考便提笔写下自己的答案。
待众人做完文章,立于崇明帝身前,每人发了一枚带有序列的竹简。
“策曰,西南水匪猖獗,当如何解决?”崇明帝抽出一条策问,提问出来。
“甲列六号,你来回答。”
裴长风抬头看向了自己身前的男人,自己是七号,一时间殿内所有目光都聚焦而来,裴长风身前的男人穿了一身浅绿色绸缎长衫,自小长在书香门第,面对这样的情况比其余人要显得从容许多。
男人思考片刻,说出自己的答案,但无功无过,应该是平日里所思所想竟在这时都化成了浆糊,压力还是有的。
崇明帝微微点头,没说什么。
“那就下一个,再来答这个问题。”
崇明帝随口继续让人回答这个问题,裴长风行礼。
“回陛下,剿匪只是第一步,水匪频发,多是因为灾年水旱灾害不断,许多百姓活不下去落草为寇,西南地区河流分支众多,草民认为,下一步应排水清淤,畅通河道,再有西南环境恶劣,民风彪悍,也应开设学堂,开化当地民众……”
崇明帝原本随意听听的神色逐渐严肃,在听到裴长风的策问回复后,神色又舒朗起来,看来今年的学子也没那么不堪。
“你上前来,我看看你。”
裴长风缓步走上前去,直到此时,裴长风才抬起头与崇明帝对视。
崇明帝的眼神由喜转惊,面上却不漏半分。
此人,长得如此眼熟?
难不成跟她有关?
“你叫什么名字?”崇明帝问。
“草民裴长风。”
崇明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虽心中有惑,还是继续进行殿试。
裴长风退回原来的位置,知道自己这是被皇帝记住了,拿到成绩应当问题不大,心情也放松起来。
殿试结束后,崇明帝让人拿来裴长风的试卷,看完后,他问,“这个考生是从哪里来的?”
“好像是沧州的一个小镇,”李公公想了想,“乡试时是解元,会试第五名,陛下您可是有何吩咐?”
“去查一下他的底细。”
崇明帝有预感,毕竟裴长风实在是和那个女人太像了。
殿试结束依旧是杨候夫人与苏婉婉来接,考过这么多场,裴长风似乎都已经习惯了,不过只要考上,一切都结束了。
上马车后,杨候夫人道;“待到出成绩了,看看你分到了哪个衙门,你外祖父在朝廷中多少有些人脉,定然不会让你难过的。”
裴长风没理由拒绝这样的好意,在京城这种富贵泼天的地方,有一个靠山总归没错,不然就算是状元郎也有十年冷板凳要坐。
苏婉婉只知道殿试考完以三甲分名次,一甲只有三人,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
苏婉婉也没那么大的愿景,希望裴长风能进二甲就是了。
杨候夫人开始说笑,“赛道放榜那日,我得让人好好看着你,京城向来有榜下捉婿的传统,你要是被捉走了,那就哈哈哈。”
一句话没说完,杨候夫人自己先笑开,看了裴长风许久,越看越俊俏,决定那日得牌二十个侍卫守在旁边才行。
听杨候夫人这么一说,苏婉婉也有些好奇起来,“真不知道夫君要是被捉走会是什么样,那还会被还回来吗?”
裴长风摇头,似乎无奈,杨候夫人忍俊不禁,“那就不一定了,你还是看好你的夫君吧。”
“这样啊。”
虽说如此,苏婉婉还是好奇,榜前捉婿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捉法,是直接把人装麻袋里扛走吗,要不要打晕?
她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裴长风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掌,让她静心。
李公公打探消息很快,不一会儿就带来了关于裴长风的全部消息。
听完裴长风和杨候府有关系后,崇明帝就确定了他的猜测。
在殿试结束到放榜的一段时间,裴长风终于可以放下书本,好好陪着苏婉婉在京城游玩了。
期间宋明来找过他两次,想要小聚,裴长风都婉拒了。
天气越来越热,裴长风和苏婉婉都换上了夏衣,苏婉婉最近有些嗜睡,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裴长风怀疑她是有了,两人看过大夫,结果也不是有孕。
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夏季到了,是该犯困的时候了。
对于这个结果,苏婉婉有些开心也有些失落,她不禁道:“没道理啊,我们都内个那么久了,怎么还没怀上。”
这个时候裴长风总是安抚她,“缘分未到,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来了。”
他总是一副随缘的姿态,苏婉婉嘟囔,“真的吗?可别孩子还没来你就被榜下捉胥捉走了。你要是负了我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她威胁人的时候总是一副可爱模样,裴长风也说不清楚她知不知道,若是人真的想负心,发誓是没有用的。
裴长风伸出手去,苏婉婉便像一只猫儿一样依偎过脸来,将脸颊放在他的掌心。
柔嫩的触感让他的内心软成一片,指尖轻轻划过她的下巴,苏婉婉起了坏心思,张口轻咬了一口,灼热的空气喷吐在他的手掌。
裴长风的眼底暗了下去,“敢咬我,真是长本事了。”
他将苏婉婉整个打横抱起,苏婉婉一整个天旋地转,不可置信地把着裴长风的脖子,“你疯了?这可是白天!”
“那你小声些,别吵到他们。”裴长风亲吻着苏婉婉纤长的手腕,即使养了这么久,还没有让她变胖一些,总是仿佛轻轻一股风就能吹散了。
苏婉婉红着脸,咬住裴长风的衣领,窗外的树枝摇曳,鸟儿在枝头喧闹,池塘中的锦鲤交缠着尾巴十分缠绵。
待到她穿好衣裳,已经是日落黄昏,苏婉婉没好气得瞪着他,裴长风贴心地给她夹菜,虽然恼他没个节制,到了嘴边的饭却不能避开,毕竟吃好喝好才是人生的大道理。
“好了,别生气了。”裴长风把苏婉婉抱在怀中,“晚点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去哪里?上街吗?”苏婉婉一听到出去,眼睛亮了起来,自从来了京城,她还没怎么好好逛过,先是忙着陪他参加科举,等到现在没事了,她又没什么朋友,一直想出去看看呢。
“不过夜里出去可以吗?”京城不是有宵禁?
裴长风帮她梳好头发,“每次上京科举的时候,也会来很多外地商人,有些期望‘榜下捉婿’,也有很多人希望趁这个时间赚些银子。所以殿试过后皇帝都会暂时取消宵禁,也算是与民同乐吧。”
“那这个皇帝还不那么讨人厌。”苏婉婉点了点头,“左右已经吃好了,不如我们现在上街。”
苏婉婉刚起身,便觉身下酸痛,“哎呦……”
“歇一会,不打紧的。”裴长风赶紧给她揉捏酸痛的地方,换来苏婉婉没好气地嗔怪,“还不是怪你。”
等到夜幕降临,二人上街,繁星下的街上灯火通明,许多杂耍艺人齐聚一堂,吆喝声贩卖声嘈杂于耳。
苏婉婉的眼睛被喷出来的火焰映衬得闪闪发亮,拉着裴长风东看看西看看,完全没有刚才腰酸背痛的模样。
“这个面具好看!”苏婉婉走到面具摊位前,拿起一个狐狸面具,放在裴长风脸上,“真适合你。”
灯火下,裴长风穿着白色衣服,配上面具,像极了话本里狐狸成精,裴长风宠溺得看着苏婉婉,“我要是狐狸,你就是兔子。”
“你才是猎物呢。”苏婉婉回嘴道,手上刚准备拿起兔子面具,另一只手也同时放在了面具上。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杨瑛趾高气扬,在看见裴长风也在后,脸上展现笑容。
身后的代污也跟了上来,看见裴长风二人兴奋道:“长风你们也在啊,好巧。”
代污是代氏的侄子,也参加了殿试。
裴长风点头示意,苏婉婉看着杨瑛的眼神,直觉她不怀好意,“这面具是我先看上的,麻烦放手。”
杨瑛从小到大,想要的还从没放弃过,看着裴长风俊秀的脸庞,想起代污回家后讲述殿试上裴长风如何不卑不亢地回答问题,自己的心里更是怦怦直跳。
这样优秀的男人,合该是她的。
“我也看上了它,不如表嫂开个价,我双倍买下。”杨瑛有种想让苏婉婉开个价直接把裴长风让给她的冲动。
但她清楚,裴长风不是能花钱买到的人。
苏婉婉翻了个白眼,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顺,她心里的火气上翻,如果不是因为杨家对她还算不错,她早就离杨瑛远远的了。
“你拿走吧,我娘子不喜别人碰过的东西。”裴长风将苏婉婉的手抽回来,将自己的狐狸面具给她,单独付了钱。
裴长风别有深意地看了杨瑛一眼,杨瑛咬咬嘴唇,她当然明白裴长风的话里有话,一旁的杨凌却没听懂,只得出来一个结论,“你有洁癖?”
什么洁癖不洁癖的,苏婉婉还没转过来弯弯绕绕,就被裴长风掐了一下掌心,“啊对,我有洁癖。”
“诸位都在呢,在下郑府管家,我们公子还请诸位樊楼一叙。”
突然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脸上带着笑容邀请他们。
“郑家?我们认识吗?”苏婉婉思索,自己好像没听说过,裴长风敛起眸子,回忆殿试上似乎有个被崇明帝点名回答问题的人叫郑景。
代污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工部侍郎郑相旬郑大人家的独子吗?”
“正是,我们主子今日在樊楼宴请同考学子,恰好见你们在楼下,便让我邀请你们进去。”
“那请先生带路吧。”听到工部侍郎这几个字,裴长风就知道目前哪怕再不想去,这种场面事还是要应付一下的。
几人进了樊楼,离着老远,便听见丝竹入耳,樊楼之内,处处红绸,一楼的正中央有一处高台,舞姬正伴随着乐曲起舞,苏婉婉第一次进入樊楼,瞪大了眼睛四处打量着。
一群学子们不复殿试前的紧张,觥筹交错,十分欢愉。
为首的男人穿了一身朱紫色外衣,烛火下光泽丝滑,是蜀中新出的蜀锦料子,此人正是郑景。
“郑公子。”代污跟他打招呼。
“你们来了,坐吧。”郑景很快安排好席位,不知是不是巧合,四人坐在了离郑景最近的位置。
“刚才宋明还说仰慕裴兄文采,这不我把人叫来了,他却喝大了。”郑景指着倒在桌子上的宋明笑道。
“裴兄,殿试上观你表现优秀,怕是不日便能走马游街,进入翰林院也是指日可待啊。”郑景常年泡在京城的大染缸里,看皇帝的一个眼神便知晓裴长风日后定大有作为。
“我目前只是个进士,当不得郑兄谬赞。”裴长风客气了一下。
代污摆了摆手,“长风你真是太客气了,以你的文采,怕是二甲往上绰绰有余,只怕是一甲也进得。日后可别忘了我们啊。”
苏婉婉撑着脸,听他们互相吹捧,只觉十分无趣。
出去吹吹风,看看星星也比吹牛有意思。
下人指引她,她示意自己可以找到,等到她从屋内出来时,却发现一件事。
樊楼今日摆宴席,后院的人都去前面帮忙了。
这里有点太大了,回去的路是这条吗?
苏婉婉壮着胆子,试图找到自己刚才走的路。
她走到一处假山旁,正思索着往哪走,就听见不远处的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自从你娶了妻,可让我寂寞死了。”
“我也想你的紧,要不是趁着今天吃席,我哪里能脱身见你……”
声音越来越近,吓得苏婉婉一下躲到了假山后面,想等他们离开。
可没成想,那对偷情的人竟这般迫不及待,在假山的另一处角落开始喘息。
早已嫁为人妇的她自然清楚这是什么声音,她脸一红,浑身绷紧了,生怕自己惊扰到野鸳鸯。
现在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