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寥,烛火微晃。
小扶光吃好后吐了出来,在被子里动来动去,有精神了许多。
苏婉婉在被子里整理好衣服,头也不抬对裴长风道:“孩子现在也好了,你走吧,这次多谢你了。”
她的每一个字,都在裴长风的心里重重落下一拳。
夫妻至此,裴长风谁也不能怪,要怪,只能怪他自作聪明。
苏婉婉闭上眼睛装睡,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她睁开眼来。
裴长风隔着被子,轻轻摩挲她的肩头,“婉婉,我知道你现在怪我、怨我、甚至恨我,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这些话我还是要对你说。”
“我同廖橙,是有难言之隐,无法与你讲,只能不得已与她周旋,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最怕是两败俱伤,”他笑容凄惨,“你和孩子现在在将军府能够得到好的照顾,我便没有后顾之忧,婉婉,信我,我绝不会负你的。”
苏婉婉启了启唇,听他说完这番话,眼底已经弥漫上了泪水,“但我该怎么信你,该如何去信你,那是我亲耳听见的话,你说要休妻另娶,难不成这些也是假的?”
她呢喃:“眼见耳听尚不能信,那什么才是真?我真的应该信你吗?”
在这个节骨眼上,裴长风并不想让苏婉婉陪自己冒险,想要彻底掰倒廖橙,并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现在裴长风和廖橙在一定的程度上算是捆绑关系。
裴长风抚摸她的脸颊,没有答话。
他是在天亮的时候离开的,苏婉婉在他走后也没有补觉的心思,呆呆躺着,心里空洞洞的。
苏察来看了一趟小扶光,见女儿这样,不禁跟着揪心,“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爹我现在是大将军,你想要什么男人还没?只要你喜欢,爹我抢都给你抢过来!”
苏婉婉失笑,因为这番话心里暖暖的,“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快去上朝吧。”
苏察一直到不得不出门去了,这才离开。
在上朝的路上,苏察自然是与裴长风遇见了。
这一对岳丈和女婿,最近也是大家的谈资,毕竟谁不知道苏察把女儿和外孙接回了将军府?又有谁不知道裴长风近来和廖橙走得近呢?
两人前后走着,身边都空荡荡的,没有人凑近,都不想惹麻烦。
不仅是官员知道,崇明帝也知道了这些事,他和那些雾里看花的人不同,他自始至终都知道一切,明白所有事情的起因。
廖橙的放荡崇明帝不是不知道,裴长风的节气,崇明帝更是清楚。
他不担心两人会乱来,更何况,两人真实的关系,也不允许他们发生什么。
自己的亲儿子和一个名声差的侄女,崇明帝知道该舍弃谁,知道该怎么做。
下朝后,崇明帝单独留下了裴长风。
这位皇帝对自己的偏爱裴长风也知道了一些,他也习惯了时不时被单独地召见。
崇明帝笑,“听说你夫人给你生了一个儿子?”
提及小扶光,裴长风的脸上也有了笑意,“是的,前不久刚满月。”
崇明帝也有几个孙子孙女的,但他年纪大了,看什么都起不了波澜,都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唯独对裴长风的孩子,他想看一看。
“等孩子周岁的时候,朕也要去看一看,裴卿如此容貌,孩子也定然巧萌。”
裴长风跪下来谢恩,“臣多谢陛下隆恩。”
“好了,起来吧,”崇明帝道,“坐下来,朕有些话要问你。”
崇明帝故作威严沉下脸来,“朕听说你最近和清扬郡主走得近?你莫非是对郡主有意?”
裴长风沉默了一下,“臣与郡主之间清清白白,且臣已有妻子,臣对妻子忠贞不二,绝无异心。”
“那你的意思是,你在骗清扬?”崇明帝好整以暇,等待裴长风的回答,同他开一个简单的玩笑。
“感情一事,论不得骗不骗,”裴长风巧妙避开这个问题,“殿下又在打趣臣了。”
裴长风聪明,崇明帝便不再多说,他也期待看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就算是裴长风斗输了也不打紧,他会从中再助一把力,当然,崇明帝觉得裴长风会赢。
·
为了不让自己多想,苏婉婉这段时间全身心都投入在店子的生意上,之前的设计想法的确不错,隔壁的铺子租下来并且改成了一个个隔间之后,生意越来越好了,后院又多建了一个厨房,加请了两位厨子,不然客人等待的时间太长,之后就有可能不愿意再来了。
苏婉婉这日从饭馆里视察完回去,突然发现前面的一位夫人行色慌张,没多久就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苏婉婉看了眼自己带着的几个身强体壮的侍卫,打算去一探究竟。
陈绵被逼到巷子的时候,心中便开始暗道不妙了,她拔掉头上的簪子,对着眼前的男人,“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男人邪笑着,“我听说你守寡七八年了,你很想男人吧,不如我帮帮你。”
说完,男人扑了上来,陈绵尖叫一声,手里的簪子胡乱挥着,“走开!走开!”
男人很轻而易举制住了陈绵,陈绵面色惊恐,“求你了,放过我吧,我给你钱,你想找多少女人都可以!求你了……”
男人挑眉,“别的女人小爷不稀罕,小爷只想弄你这个骚寡妇!”
陈绵绝望地闭上眼,今日之事要是传出去,她就完了。
下一刻,一道女声响起。
“住手!”
陈绵看去,只见是一娇弱女子,她焦急出声,“姑娘快跑!”
那男人淫笑,“又来一个骚货。”
话落,四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从苏婉婉身后出来,其中一个上前一拳就把男人给砸到了墙上。
陈绵目瞪口呆看着一切的反转,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苏婉婉道谢,“多谢这位娘子出手相助!”
苏婉婉看陈绵身上穿的衣裳和头上戴的首饰不像是小门小户,更像是高门大户的主母,不禁问,“夫人不像是会独自出门的人,怎么落到这般境地?”
陈绵苦笑,“说来话长,不过是一些人为的算计罢了。”
陈绵真心感谢苏婉婉,“娘子若是有空,不如去我府上坐坐,我也好答谢娘子。”
现在天已经擦黑,苏婉婉担心陈绵独自一人回去再遇到什么问题,便痛快答应下来,“夫人也不必客气,叫我婉婉便是。”
陈绵道:“婉婉,今日多谢你了,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陈姐姐。”
两人相谈甚欢,一直到了英国公府门口。
苏婉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可能是英国公的遗孀,英国公夫人陈绵。
“陈姐姐是英国公夫人?”
“虚名罢了。”陈绵苦笑。
陈绵一进府,便有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娘!”
“这是我的儿子,洛连。”
陈绵为苏婉婉倒茶,“今日若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洛连神色懵懂,“娘,你今日怎么了?”
陈绵摇头,“娘没事。”
苏婉婉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陈姐姐不必与我客气。”
天色已晚,家里还有孩子在,苏婉婉便没有多留,喝完茶后便告辞离开。
得知她是苏察的女儿,陈绵也很惊讶,两人约好下次再聚。
坐上回府的马车,苏婉婉撩开车窗,看见了白季同,她有些疑惑,白季同好像不住在这条街?
回将军府时,苏察正抱着小扶光在外面看星星,还有木晨。
木晨看着襁褓里的小扶光,神情温柔,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苏婉婉恍惚了一下,眉头轻轻蹙起,“表哥?”
木晨看过来,笑道:“我下班后路过,便来拜访姑父,婉婉是做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的声音很轻,让人听着很舒服,苏婉婉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已经拒绝过,奈何木晨太过执着。
“没干什么,就在街上逛了逛,”苏婉婉接过小扶光,“现在不睡晚上又要有得闹了。”
苏察这次没走,就在不远处,听着两人说话。
木晨摸了摸小扶光的手,“小孩子闹腾些是正常的,不是有奶娘么?”
“他黏我,”苏婉婉笑,“表哥你看我都当娘了,你比我还大几岁,姨母没有催促过你的婚事?”
“催过,但我只想娶到心爱的女子,”木晨道,“婉婉,我同你讲过很多次了。”
苏婉婉避开他的问题,“时间不早了,表哥是不是该回去了?”
她在下逐客令,木晨眼底划过一丝阴霾,“是该走了。”
“表哥,”苏婉婉又开口,“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是错过了就能又续上的。”
木晨脚步顿了一下,大步离开。
他不信这些,就算真的是缘分,他也要把这份缘强加到自己身上来。
木晨走后,苏察吊儿郎当上前来,“唉哟,有人要伤心了。”
苏婉婉吃了一口杏仁糕,“谁伤心?你每日太闲了么?怎么也操心这些事来了。”
“你这话说的,你是我闺女,我不操心你的事情还操心谁的事?”苏察撇了撇嘴,“你当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放不下那小子,我也没有逼你马上放下,我说过了,大不了爹养你一辈子,爹又不是养不起。”
苏婉婉摇头,叮嘱他道:“以后还是不要多留表哥了,我到底还和裴长风是夫妻,这样不好。”
“裴长风都和那个什么狗屁郡主把臂同游了,他都没感觉不好,你这算什么?”苏察很是鸣不平,“你是我苏察的闺女,天塌下来了爹顶着,咱们不在一个男人身上吊死!”
苏婉婉抿了抿唇,“他或许有苦衷,我总觉得他不该、也不会喜欢廖橙那样的人,除非他从始至终都是装的。”
“那他有什么苦衷?你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吗?你怎么就能保证这不是他哄骗你的话?”
苏婉婉被问得哑口无言,没有再答话。
她带着孩子回屋了,苏察坐在外面生了会儿闷气,计划下次再见到裴长风要把人狠狠揍一顿。
次日下午,陈绵来了。
见到陈绵,苏婉婉很高兴,只是见陈绵眼眶红肿,她有些疑惑,“陈姐姐,你的眼睛是……”
“哦,没什么,”陈绵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昨天晚上吓得哭了半宿,没注意到眼睛竟然肿了。”
“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姐姐你身边的人呢?”
陈绵叹了一口气,“婉婉,我也不瞒你,其实我现在这个英国公夫人看着是威风,其实就是个棉花架子,没有半分重量,我的亡夫还有一位庶出弟弟,这几年,越发不安分了,要不是我当年怀了遗腹子,成功生下来洛连,我怕是早就被逐出府去了。”
这世道就是这样,男人死了就得靠儿子,女人没有半分话语权,像是一个物品,主人在就跟着鲜亮,主人不在,便无人在乎。
苏婉婉为她的遭遇揪心了,就算不细问,也能猜到一个弱质女流带着孩子在夫家会遭受什么,昨日的一切定然是有人有意为之,要毁了陈绵。
苏婉婉叹了口气。
陈绵反过来安慰她,“你别担心我,起码在明面上他们还是不敢对我做什么的,我只要等,等到洛连长大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起码还有十四年,”苏婉婉道,“今后陈姐姐还是要万分注意,十四年不是十四天,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
陈绵点了点头,想起来什么,“你夫君……是今科的裴探花?”
“是。”苏婉婉抿了抿唇,“陈姐姐为何突然提起他来?”
“没什么,我听说你们之间有些矛盾,”陈绵握住苏婉婉的手,“不过裴探花不是那样的人,你千万不要被那些流言蜚语所影响。”
苏婉婉皱眉,不解,“陈姐姐久居内宅,怎么就知道他不是?陈姐姐,我不是那种家和万事兴的人,要是裴长风负我,我绝不会容忍。”
“不是家和万事兴,而是……”陈绵声音低了些,“一位朋友和我说的。”
苏婉婉摇头,还是不信。
陈绵见她不信,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听白季同说过裴长风的事情,也知道一些苏婉婉和裴长风一路走来的不易,她是希望两人能冰释前嫌的。
“我请陈姐姐去吃一顿饭吧,”苏婉婉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站起身来,“正好请陈姐姐帮我尝一尝新菜。”
陈绵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小扶光,“那孩子怎么办?”
“有奶娘和我后娘她们呢,”苏婉婉笑,“走吧,不比担心孩子。”
陈绵羡慕,“有爹娘疼爱就是好。”
两人挽臂出门去。
廖橙得知这个消息,笑了,“正好,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