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休沐,周灵山已经和同窗约好了晚上要去花楼里摆饭吃。
出了学堂,周灵山的同窗忽然手指着前面让他看,“你看,那是哪里来的个小美人?”
看见周禅月,周灵山皱了皱眉,以为是家里出了事,撩袍迎上去,“禅月,你怎么来了?”
一见到周灵山,周禅月就红了眼眶,“哥,我和娘在家要被人欺负死了!”
“快仔细说。”
周禅月把苏婉婉倒打一耙害得吴三娘被打了三十大板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末了不忘道:“那个女人就是第一个坏种,故意针对咱们家,害得咱们不能好好照顾表哥。”
周灵山拧眉不语,一边的同窗却是嚷了起来,“灵山你表哥不是裴长风吗?裴长风的媳妇害你娘被打了?”
“是,”周禅月揩了揩泪,“我表兄被那女人欺负,我们为表兄鸣不平却被……”
剩下的话她没再继续说,不过这欲语还休的模样更加令人浮想联翩。
镇上书院里一直到现在还流传着裴长风的传说,毕竟可没有人从入学起就一直保持第一从不动摇。
就连周灵山在学院里都因为有裴长风表哥这一层关系在而受到同窗们的照顾。
同窗还想多问,周灵山却已经拉着周禅月走了。
周灵山自然知道裴长风是怎么个事儿,他问周禅月,“裴长风是不是醒了?”
周禅月点点头,“对,醒了,不过我还没过去看过,不知道表哥到底恢复得怎么样了。”
“醒了?”周灵山喃喃,“怎么会呢?”
之前裴长风昏迷后他也去看过一眼,分明就是将死之人的模样,怎么会醒呢?
“还不是那个女人,”周禅月揪着帕子,“好了,哥你快跟我回去吧。”
回去后,吴三娘打发周禅月出门去买东西,留周灵山在屋里密谋。
“儿啊,这可怎么办,”吴三娘心里慌得不行,“要是被宋公子知道事情办砸了,那岂不是全都完了?”
周灵山安抚吴三娘,“娘你且别急,你只是听说裴长风醒了,可有亲自去看过?”
“没,都是你妹妹说的,”吴三娘追问,“你可是想到办法了?”
“不可轻举妄动,裴长风大伯一家的事情也有蹊跷,裴长风定然是做足了准备的,”周灵山沉思,“我先去打探打探之后再想办法。”
吴三娘声音都在颤,“你说裴长风是翻不起浪来的对吧,大不了我们告诉宋公子,只要宋公子随便找两个人就能处理了他。”
“不行,”周灵山摇头,“宋公子现在在府城,而且娘你当时收了宋公子五十两银子,做了保证要把裴长风弄死的,要是现在因为这件事去烦宋公子,宋公子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儿子我被赶出书院。”
“是啊是啊,”吴三娘后悔,“早知道当时多往他脑袋上砸两下了。”
‘当’的一声响,周灵山立刻追出去,“谁!”
周禅月腿脚发软坐在地上,颤颤巍巍看周灵山,“哥,是你和娘把表哥害了?”
周灵山一把把她拉到屋里来,“你全听见了?”
吴三娘急的直叫唤,“夭寿了你这死丫头,我不是让你去称黄豆了吗?”
周禅月以为吴三娘要和周灵山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心里不甘心被蒙在鼓里,就在屋外偷听,谁料想,听见了这件事……
她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忘记拿钱了!”
“你们杀人了,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啊……”
“啪”的一声,周禅月的脑袋偏到了另一边。
周灵山黑着脸看她,“蠢货!”
“哥……”周禅月捂着脸哭。
周灵山蹲下身平视她,“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那我们周家就没你这个女儿!”
周禅月红着眼点头,“我都知记得了。”
她扯了扯周灵山的衣袖,“哥,那宋公子真的给了咱们家五十两银子吗?”
“只要你守口如瓶,等你出嫁的时候,”周灵山竖起两根手指,“我分你二十两添妆。”
周禅月立即破涕为笑,“我一定一个字都不说出去。”
吴三娘心疼啊,“拢共就五十两,你分这死丫头这么多做什么?”
周灵山握了握吴三娘的肩膀,“妹妹和咱们是一家人,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周禅月感动地点头,吴三娘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下午的时候,陈亮终于来了。
苏婉婉热情地招待他,“陈公子,我夫君等你许久了,你快进去陪他说说话吧!”
陈亮一只手拎着一只书箱,见苏婉婉来接,连忙道:“不碍事不碍事,这书箱重,你提不起的。”
“嗯?”苏婉婉拎着一只书箱走前面,“陈公子,另外一只要不要我也帮你拎着?”
她看起来纤细,没曾想有这么大的力气,陈亮是个男人,自然不能被比下去,他摇头讪笑,“不必了不必了。”
裴长风在屋子里练习以一种更加快捷的办法行动,这条瘸腿给他造成了许多的影响,不能用力,不然就钻心的疼,遇见雨天便又疼又痒,令人难受。
“长风,”陈亮见到他,眼眶又是一酸,“你受苦了,你的腿……唉!”
苏婉婉不打扰他们俩人说话,把书箱子放下后就去后面菜地了,自从知道裴大伯娘没埋在这里后她就又没有心理负担了。
裴长风打开书箱,这里面都是他曾经最熟悉的东西,他很爱惜书本,故而书看起来都很新。
“长风,你真的要把这些书全都卖掉啊?”陈亮叹了口气,“可惜了、可惜了啊。”
这些书裴长风都看过无数遍,可以倒背如流,就算是卖了他也可以再默写下来。
“总不能让婉婉一人操持生计,”裴长风摊开一本书,抚摸上面的字迹,“就是不知价值几何了。”
陈亮稍作思考,“不如你卖给我吧,我家中还有几位弟弟,他们都听说过你的学识,你书上的批阅注释对他们来说是极其管用的。”
裴长风抬头看他,陈亮道:“我家中还算小富,你这些书按照市场价我买得起,你也不用担心其它,老实说你卖给我还算是帮了我的忙,多少人想要你的书都要不到呢。”
裴长风知道他在帮自己,“多谢你。”
“是我谢你才对,不然你知道要是我去书铺买得多贵吗,”陈亮笑,“寻常的书本在书店要卖三两银子一本,你这些注释更是难得,你就当给个友情价,六两银子一本成不成?”
裴长风的书不算很多,其中有几本是他自己抄写的,《春秋》、《六朝文絜》之类的或许值六两,但他另外抄录的一些补充类书籍却是不值、。
陈亮在帮他,裴长风心知肚明,但此时他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好意,他需要钱,无论是家用,还是日后他当真出了什么意外留给苏婉婉,他都需要钱。
最后盘算下来,除了裴长风自留的几本以外,剩下的书全都卖给陈亮,卖得七十二两。
陈亮叹口气,他的私房钱算是干净了。
“陈兄,”裴长风道,“若有来日,我定当相报。”
“别报不报的了,你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最打紧的事情。”
陈亮离开,苏婉婉与裴长风一起相送,陈亮上马车后朝两人摆摆手,“回去吧。”
裴长风松开拐杖,朝他作了个揖。
陈亮忽然感觉眼酸,唉……真是难说。
苏婉婉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反正裴长风作揖她也跟着摆了摆。
直起身后,见裴长风看着自己,她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裴长风笑笑,“进去吧。”
苏婉婉现在手里还有二十两银子,她的打算是先紧着给裴长风吃药,反正他们是村里人,吃的都是地里长出来的,平时基本上没什么大开销的地方,实在不行她再回家要一点就是了。
看见裴长风递过来的银票,苏婉婉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五十两的银票,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钱!
裴长风把另外两张十两的银票与六两碎银子也递给她,见她呆呆愣愣的,不由得笑,“怎么了?”
“夫君,”苏婉婉抓着裴长风的袖子,“你快打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怎么这么多钱?”
裴长风把卖书的事情和她说了,苏婉婉一下子就高兴不起来了。
她虽然没买过书,却也能大概猜到这些书对裴长风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苦读那么多年,这些书说卖就卖,他心里能好受?
“夫君,不如我们把书买回来吧,”苏婉婉恋恋不舍地从银票上移开目光,“我手里还有钱,能给你再买两个月药了,更何况你现在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了,指不定把这个月喝完就好了呢。”
裴长风执笔沾墨,在纸上写了一个字,苏婉婉看过去,“这是什么字。”
“婉。”
“是我名字的婉?”苏婉婉凑近了仔细看,“还真是,夫君你写字真好看,你卖掉的那些书上面是不是也都是你的字?”
裴长风拿了书箱里的一本书递给她,是他留下来的《六朝文絮》。
苏婉婉翻开一看,眼睛都花了一下,只见书上全是裴长风写的注释,虽然多,但排列整齐,一丁点儿多余的墨渍都没有,能看得出来书主人是极其爱护的。
苏婉婉翻书时的力道很轻,怕把裴长风的书弄皱,裴长风爱护的东西她也一样爱护。
“夫君,”苏婉婉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胳膊上,“实在不行你开个学堂吧,咱们收束修,也不收多,我看别的夫子一个月收半两银子呢,我们只收四钱,只要有三四个学生,咱们起码吃穿是不愁了的。”
裴长风抽出胳膊,“婉婉说的是,待暑热过去后,我便去教书。”
“那这些钱……”苏婉婉盘算起来,“你今年一年的药钱是有了,不过咱们还是不能乱花,得好好收起来。”
她把屋子上下左右环视了一圈,最后得出个结论,“我在衣服上缝个小兜,就藏在衣服里吧,嗯……不行。”
她想了想,“夫君,不然我们藏在鸡窝里吧。”
裴长风失笑,“随你。”
说干就干,苏婉婉还贴心地把三张银票分开藏在了鸡窝的几个地方,她就不信能有人来掏鸡窝!
办好这些事儿,苏婉婉躺在床上问裴长风,“夫君,彩蝶今早上来找我了,你知道她和我说什么吗?”
“什么?”裴长风已经知道之前苏婉婉和王癞子的事情就是因为给梁彩蝶出气而起的。
“彩蝶她娘见王癞子不行了又要把她嫁给另一户彩礼给的高的人,彩蝶想跑,但我也没什么能帮她的,顶多在她跑的时候给她准备点干粮。”
苏婉婉叹口气,去搂裴长风,“夫君,你说这男女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怎么有的人心就这么偏呢?要是我有一个闺女我肯定当成眼珠子疼,十月怀胎多不容易啊,再说了,女儿也不比儿子差,我爹就疼我呢。”
裴长风好像都要习惯她时不时的小动作了,他把苏婉婉的胳膊从自己腰上拿下去,“男女都一样。”
听见这句话,苏婉婉的眼睛亮了,胳膊又搭上去,“是啊,生男生女都一样,儿女双全最好,夫君你觉得呢?”
裴长风并不是很想在晚上讨论这种事情,他背过身去,苏婉婉从善如流贴过来,“夫君你身上有些烫,没关系,等到冬天就好了。”
裴长风想睡,苏婉婉却没有困意,又开始扒他的肩头,“夫君,你明天想吃什么?我明天把那只鸭子宰了炖给你喝?”
裴长风不语,只当做自己已经睡着了。
苏婉婉不一会儿就感觉无趣了,打了个哈欠也睡熟。
她睡熟后,裴长风熟练地坐起身把她移到床内侧去,两人一人睡一边,再过两日就托人来打一个床吧,不然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周灵山是摸黑来的,吴三娘行动不便,他带了周禅月。
他让周禅月踩着自己的肩膀翻进去开门,周禅月猛地摇头,低声道:“哥,你踩着石头翻进去,我在外面给你打掩护。”
周灵山暗骂她是一个废物,“我上哪儿去搬石头?”
周禅月往四周看了一眼,周灵山不耐烦了,“你趴着,我踩着你的背翻进去。”
周禅月咬了咬牙,跪在地上,周灵山踩着她的背,手刚搭到墙上面就摔了下来。
周禅月只感觉自己的背都被他的脚碾破了一层皮,她忍痛质问,“哥你干什么!”
周灵山捂着手翻滚,“手……我的手!”
他的手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一整个手掌的皮肉都翻滚在外面。
眼见今日的事是办不成了,周禅月忙扶着他回镇上去了。
两人回到镇上的时候,周灵山的一整个手掌都没了知觉,他的掌心肉里面全是竹刺,全都深扎在了肉里面。
半夜被喊来的大夫在灯下细看,犯了难,“全是刺,难挑啊,差一点这手掌的经脉就断了。”
吴三娘趴在床上哭,“我的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
她要去打周禅月,“你这个混账,你怎么让你哥哥受伤了,你哥哥手伤了他还怎么考试啊。”
周禅月一言不发,心中却想的是幸好刚才翻上去的人不是她。
大夫打眼瞧他们一家人,越瞧越怪,“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大半夜的手伤成了这样。”
周禅月答话,“我哥给我抓萤火虫,不小心摔了。”
“哦,”大夫没再多问,“下次得小心点。”
大夫挑刺挑了快半个时辰,周灵山疼的脸色惨白,差一点他的手就废了,他把这笔账记到了裴长风的头上。
都怪裴长风,裴长风该死!
在家养了一日的伤,第二天晚上周灵山又要去裴家村,吴三娘心疼得不行,要不是她伤了连走都不能走,哪里舍得让周灵山去?
周禅月站在一边不说话,心里不太愿意,昨天晚上说她脸上身上被蚊子叮得全是包,但为了不挨骂,还是跟着去了。
今日周灵山做了充分的准备,他用刀挑开裴长风家的院子门,然后直奔厨房,他才不会杀到直接冲进去要裴长风的命,他要毒死裴长风。
“哥,这真的行吗?”周禅月浑身发抖。
周灵山把耗子药均匀地抹在锅里,在水里也倒了一些,闻言瞪了周禅月一眼,“闭嘴。”
两人偷偷摸摸来,又偷偷摸摸离开。
第二天,苏婉婉早起后照例先打水准备给裴长风煎药。
她见水缸里面只有一点水了,正打算去挑一桶,屋外突然传来梁彩蝶的声音。
“婉婉,开一下门。”
苏婉婉喝了口水,然后去开门。
梁彩蝶一进门就哭,“婉婉,我活不成了!”
“怎么了这是?”苏婉婉把她带进来,“怎么活不成了?”
“我娘她已经收了彩礼了,她要把我嫁给那个傻子,那傻子已经打死两个媳妇了!”
梁小蝶哭着,发觉苏婉婉的脸色有点不对劲,“婉婉,你脸怎么这么白啊?”
苏婉婉捂着肚子,闻言摸了摸脸,“白吗?”
话落,她突然脸色煞白地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