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弟,若你真是我姑姑的儿子,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做?”杨天项问。
“不如何做,”裴长风倒出一杯茶,“我的母亲已经去世,认亲或许是她的愿望,而不是我的愿望。”
“得知这件事情我很惊讶,但不至于激动也不至于想要因此攀权附贵去做一些什么,我目前的生活很好。”
他的话让杨天齐和杨天项一时无言,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的确,他们大概确定了这件事情以后打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醒裴长风不要借着侯府的威风去做什么。
他们能想到的事情裴长风自然也能够想到,他不在乎侯府的荣华富贵,这些东西他自己会去挣。
两方人的谈话就这么僵持住了,杨天齐杨天项甚至有些羞愧,他们想要阻挠的,却是对方完全不在乎的。
“是这样的,侯府并不如外人所见那样风光,”杨天项解释,“现如今侯府有三房,我与他分别是大房和三房的嫡子,如今侯府承袭爵位的是我们的祖父,祖父年纪已高,但圣上却迟迟不同意爵位传给我父亲的事情,我们猜测,圣上应该是想要收回这个爵位了。”
裴长风点了点头,并不在乎杨家是否能继续袭爵。
范凌的手颤抖着,继续偷听。
“我们的本意是避免给侯府惹麻烦,但……表弟,祖母因为姑姑失踪的事情已经二十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没有一天不思念姑姑,若你能跟我们回京城见祖母,祖母和祖父都会很高兴的。”
裴长风低下头,似乎在思考。
就这么猝不及防和侯府扯上了关系,苏婉婉在一边下巴都要惊掉了,她甚至怀疑这些人是骗子,打算把裴长风骗走然后要赎金,不然这天上怎么突然掉馅饼了?
她悄悄在桌子底下扯了扯裴长风的衣袖。
裴长风抬起头,对杨家兄弟道:“或许我需要静两日来消化这件事情。”
“可以,”杨天项越看裴长风感觉越亲近,将他当做亲表弟看,“等你想好了随时可以找我们。”
杨家兄弟走后,苏婉婉立刻拉着裴长风进了屋。
“什么侯府,我怎么感觉他们是骗子?”苏婉婉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不是和一些人有仇吗?这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来耍你的?”
“有可能,因为玉佩上有一个杨字,京城恰好有一个侯府也姓杨,”裴长风点头,“若我急于攀附权贵,就极有可能中套。”
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毕竟他的母亲的确与那个小村庄格格不入。
第二天,裴长风找到了杨家兄弟。
杨家兄弟以为他是想好了,都笑开,“那你准备何时跟我们回去见祖母?”
裴长风并不进屋,只站在门口,“我能证明玉佩是我的,那你们如何证明你们是侯府的人,而不是谁雇来戏耍我的?”
杨天项沉吟了一下,杨天齐却一把凑了上来,“你娘是我姑姑,你们发现我们两长得也有点像?”
裴长风认真看过,然后摇了摇头。
“这样的确不能证明我们是侯府的人,”杨天项开口,“若是让你同我们去京城你也不会答应,这样吧,明年三月春闱之前你肯定要入京,你进京之后自然会有人接你去侯府,你届时一看便知。”
这算是一个暂时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得知了女儿的死讯,杨侯夫人晕死过去,醒来时呜咽良久,“我的女儿啊,怎么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这么短命!”
侯府大房儿媳妇季氏在一旁安慰,“娘,鹭姐儿还给您留了个外孙,您把那孩子加倍的疼,鹭姐儿在天上看见了也会高兴的。”
“外孙?”杨侯夫人激动起来,“对,那孩子呢?那孩子在哪里,怎么不来见我?”
杨天项上前来,“祖母,他等明年春闱之前回来见您的,他现在有事物缠身不能过来,不过也十分挂念您。”
下人展开画卷,看清裴长风的脸,杨候夫人痛哭不止,“我的鹭儿,我的鹭儿……”
“这孩子和鹭姐儿长得真像,”季氏也擦了擦泪,“等公爹他们下朝回来了听见这个消息也会高兴的。”
门外的杨天齐却蹲着不说话,心道大伯娘和大哥都是在安慰祖母,没道理有谁知道女儿死了还能高兴的。
杨候夫人有许多话要问,“他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喜欢什么?知道我是他的外祖母吗?有没有读书?”
“今年二十二,叫裴长风,喜好暂时不清楚,知道您是他的外祖母,不仅读书,还读的非常好,是解元。”
“好好好。”杨侯夫人欣慰,但是心里还是难过,让众人都退下,看着画像流泪。
十月下旬,下雪了,下的不大,像是盐粒子一样。
苏婉婉对这种雪没兴趣,还夹着雨,阴沉沉湿漉漉的,叫人喜欢不起来。
她喜欢的是那种鹅毛大雪,一个晚上就能堆厚厚一层,第二天就能堆雪人了。
她对这种雪没兴趣,小小也没兴趣,趴在苏婉婉脚边睡觉。
屋里有一个火炉子,上面架着铁丝网,能在上面烤枣子烤花生烤桂圆吃,裴长风在一边看书,苏婉婉就在另一边烤东西吃。
因为天气冷了,不愿意走动,苏婉婉圆润了些。
她倒了一杯煮奶茶给裴长风,然后自己倒了一杯小口小口品了起来。
裴长风看了她几眼,最终还是放下书卷,轻咳了一声,“婉婉,过来。”
苏婉婉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头上的流苏金簪就跟着晃,这根簪子是京城的杨侯夫人特意送给苏婉婉的,另外还有一对金手镯,全被苏婉婉戴着。
她把自己的小椅子挪过去,“夫君?”
裴长风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上来。
苏婉婉顺从地坐过去,还搂住了他的脖子。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非要把苏婉婉抱着,裴长风才感觉舒服踏实。
他把头埋在苏婉婉的脖子里吸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继续看书了。
对于他这种举动,苏婉婉见怪不怪,还在他的脸上亲了亲,当做对他上进的奖励。
因为有胡齐的话在,哪怕两人已经是蜜里调油,腻歪的不能再腻歪,也始终没到那一步,裴长风就算是憋出内伤,也只能亲一亲苏婉婉解馋。
他的腿又好了一些,现在就算站的久一些也不会感觉到疼了,小跑几步也可以,不过离裴长风的目标还差得远,他想要抱起苏婉婉来。
不知不觉间,苏婉婉在他的怀里竟然睡着了,裴长风笑了笑,把她搂紧,继续看书。
次日天亮时,苏婉婉发现窗外一片明白,她揉了揉眼睛,明白屋外的雪应该下的很大了。
院子里有人在铲雪,她出去看,见是范凌。
范凌在裴家干活干的没有丝毫怨言,能伸能屈,苏婉婉十分欣赏他。
屋门被人敲响,范凌去开门。
宋明看见他,奚落地笑了笑,“范兄,怎么还住在这里?”
范凌并不搭理他,“你来做什么?”
“我来请长风出去吃饭,范兄可要一同前去?”
实际上是宋明从旁人口中得知范凌现在住在裴长风这里,是特意赶来奚落的。
从前在书院的时候范凌就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结果自己竟然是一个外室生的儿子,如今还在裴长风这里当下人,说出去也是够人笑掉大牙了。
他的奚落明显,范凌却并不感觉到恼怒,从知道自己是外室子的那天开始,他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这也是为什么在被母亲抛弃后,他选择求助裴长风,毕竟尊严不能当饭吃,他还得考试。
“若你邀请,我自然是要去的,”范凌装作没有听出来他的奚落,“还是迎客来?”
“范兄真是有趣,”宋明做出一副佩服的模样,“其实我是来安慰范兄的,沦落到如此境况,范兄心里想必不好受吧,范兄的母亲可还好?”
“宋明,”裴长风从屋里出来,“你来做什么?”
“哦没什么,我来看望一下你与范兄。”
“已经看望过了,那你走吧。”
听见裴长风的话,范凌立刻关上了门。
被苏婉婉喊出来的裴长风见宋明走了,也打算进屋去,却被喊住。
“你都听见了?”范凌问。
“嗯,”裴长风承认,“他的声音有些大。”
“我是侯府二房的外室子,”范凌声音很低,“你也知道了?”
裴长风有些惊讶,“刚知道。”
“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裴长风看他,“出生并不是你能决定的,你也没做错什么,与其纠结这些,不如用功读书,待来日金榜题名,自有你扬眉吐气的时候。”
他的话令范凌心里感觉到是暖的,“我以为你会看不起我,毕竟你是侯府的……”
“但在此之前,我只是我自己,”裴长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先是你自己,再是别的身份。”
裴长风不想要被任何身份束缚住。
范凌忽然笑了,“我知道了。”
苏婉婉在屋里偷听他们说话,也跟着笑了。
学习是枯燥且乏味的,苏婉婉并不觉得裴长风每日坐着看书就是一件清闲的事情,毕竟若是让她来,她就算看一百年的书也考不上一个秀才,更别提举人了。
晚上的时候,苏婉婉炖了老鸭汤专门给裴长风和范凌补身体,还有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儿行舟,苏婉婉每日要做的饭真不少。
这日,柳寡妇喊苏婉婉一道儿去街上逛逛。
雪下的不是很大,苏婉婉换了厚厚的衣服鞋子,再撑上伞,就和柳寡妇出门了。
柳寡妇这段时间总是梦见死了的苏爹,她心里又是害怕又是难受,“你说你爹总是来找我做什么,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他想你了?”
青天白日的,柳寡妇竟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快别瞎说,他要是有能耐就再去讨一个媳妇我绝对不管他,现在他都已经死了,还想我有什么用?难道我能下去陪他?”
说完,对上苏婉婉幽幽的目光,柳寡妇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她就是感到怕,所以才忍不住说这些。
“不如我明日回去给你爹烧个香吧,他一定是怪我跟你来府城不管他了。”
苏爹的尸体都没找到,在村子里立的是衣冠琢,每次提起来柳寡妇都忍不住抱怨,要不是苏爹总出去闯荡,也不至于这么早就丢了命。
虽然下着雪,但街道上还是很热闹。
一群追逐的小孩儿在打雪仗,其中几个调皮的娃娃用鞭炮吓唬人,苏婉婉边看边听柳寡妇说,是不是附和两句。
前面摊子里的炕饼散发着香味,苏婉婉问柳寡妇,“你吃不吃?”
柳寡妇看了一下她粗了起码一寸的腰,委婉提醒,“别吃了,再吃猪都可以出栏了。”
苏婉婉:“……”
苏婉婉的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最后还是买了一个饼吃,还给柳寡妇也买了一个。
柳寡妇嘀咕,“我总觉得你是不是有身子了,我听说有些人怀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我陪你去医馆看看吧,别瞎胡闹把孩子折腾没了。”
“肯定没有。”
她成日嘴里翻来覆去就是孩子的事情,苏婉婉都快听腻了,但实际上就是没有,要是她现在真的有了,那这个家就要散了。
“对了,等年后的时候我们去庙里拜一拜,上一柱香,让老天保佑长风能中状元,我听说有个庙很灵,不少读书人的家人都在那里拜呢。”
“那你拜佛还不如拜他,读书是他的事情,他自己努力了,上天顶多起到加一把柴火的作用。”
“也是这个道理,不过拜还是要拜的,万一就差这一把柴火呢?对了,我一直在想,你说朝朝这个死孩子总是不愿意读书,他以后也能考举人吗?”
柳寡妇操心的问题真不少,苏婉婉盯了她一会儿,柳寡妇觉得有些不自在,“死丫头,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苏婉婉沉思了一会儿,“你不觉得你脸上皱纹多了一点吗?”
柳寡妇眉心一跳,伸手摸自己的脸,“真的吗?”
“嗯,”苏婉婉表情严肃,“听说操心太多会变老。”
虽然知道苏婉婉是在开玩笑,柳寡妇也终于不再念叨了。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柳寡妇走到布店,看见有一匹布的颜色格外适合苏婉婉,“那匹布你扯回去做件裙子肯定好看。”
说完,没听见回答,柳寡妇疑惑转头,只见身后空空如也,苏婉婉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