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即便不上朝,文武百官每日总要前来点个卯,就跟现代打卡一样,缺勤可是会被记过的。
“太孙殿下,夏大人可能还在清点赃罚库呢。”
话音未落,只见夏原吉面带红光走进乾清宫。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
权臣纪纲已死,
若论满朝文武谁最高兴,非夏原吉莫属。
当从纪纲家中抄没的金银财宝充盈入户部时,夏原吉仿佛重获新生,腰不痛了,腿也不酸了。
笑容挂满了整张脸,走路也比从前更精神了。
有了钱的户部和缺钱的户部完全不一样。
有了这笔财富,朝堂之上,其他部门见到夏原吉的态度比对待亲爹还要热络。
就在这一刻,夏原吉刚踏入乾清宫,那些正忙碌于各自事务的六部官员便立刻停下手头工作,纷纷上前与夏原吉寒暄。
朱瞻基注意到,这些人此刻的热情远超他进门时的表现。
“臣户部尚书夏原吉拜见太孙殿下!”
寒暄完毕后,夏原吉快步走到朱瞻基面前,呈上一份奏折,施礼之后才将其递给朱瞻基,并说道:
“太孙殿下,这是从纪纲府邸抄出的全部财物,经户部昼夜核算,扣除古玩字画,总值约白银亿两。”
“你们辛苦了!”
朱瞻基接过奏折浏览一番,随即交还,向身旁的小宦官示意,说:“去,为夏尚书奉茶设座。”
“遵命!”
小宦官领命而去,很快就有内侍送上茶水与座椅。
待夏原吉坐定,朱瞻基挪了挪身子,自己也搬了个小凳子挨着他坐下,轻轻碰了碰夏原吉,笑道:
“夏大人,户部如今可是宽裕得很哪?”
朱瞻基笑容可掬,热情四射,与刚才他进宫时六部官员的态度如出一辙。
不过似乎模仿得并不十分到位,夏原吉对此毫无反应。
这老家伙历经世事,朱瞻基刚一笑,他便大致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后,夏原吉直视朱瞻基,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太孙殿下,关于收购羊毛的事,老夫可以拿出一百万两。”
“夏老儿,你也太小气了吧,我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险扳倒纪纲,你就只给这么多银子?”
夏原吉话音刚落,朱瞻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气呼呼地竖起两根指头道:
“两千万两,你也清楚,羊毛虽便宜,但若想速见成效,至少得要这个数。
否则牧民见不到收益,就不会有养羊的动力。”
太孙殿下,这是夜不收数年前侦查草原时整理的人口数据。
以瓦剌和鞑靼两部为主,按探查情报来看,草原总人口约六百万,减去部分奴隶后,普通牧民约两百万。
若每户牧民饲养十只羊,则草原上的羊群应在两千万只左右,加上一些贵族的羊群,总数不会超过五千万只。
朱瞻基接过夏原吉呈上的折子翻阅,越看神情越复杂。
这份折子里的内容涉及草原人口与牲畜数量的统计,虽有几处模糊之处,但在此时能够做到如此详尽已是难得。
难怪人们常说这老先生是大明的财神爷。
这几*还正琢磨着如何筹措资金,这位大人竟已将潜在合作对象的情况摸得*不离十。
夏原吉停顿片刻接着说道:
太孙殿下,据我所知,在草原地区羊毛并非珍贵之物,一头羊的价格不过一两银子。
即便五千万只羊全部连毛收购,所需费用也超不过五千万两银子。
要是仅针对羊毛收购来推动牧民养羊,区区五百万两银子便足够。
太孙殿下,这交易可以敲定,就五百万两!
夏原吉听完这话愣住了,自己刚才只是粗略估算了一下,什么时候答应这个数字了?
刚想开口解释,却见朱瞻基已经起身离开座位,重新坐下后立刻写下一张调拨银两的凭证交给身边的小鼻涕,让他转交给夏原吉,并说道:
这是调拨款项的凭证,羊毛收购一事必须尽快落实,五百万两银子一点都不能少,尽快筹备好,此事关系到大明未来对草原的战略布局!
夏原吉接过凭证,看到上面明确写着的五百万两银子,再听朱瞻基提及国策大事,顿时明白朱瞻基提出的两千万两银子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恐怕这五百万两银子都已经超出朱瞻基的心理价位。
不过既然朱瞻基执意如此,他也只能苦笑着行礼道:
臣遵旨!
行了,这件事就说到这里,我们来谈下一桩买卖吧!
见夏原吉应允,朱瞻基满意地笑了。
“下一次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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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原吉愣了一下。
朱瞻基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后走到夏原吉身旁说道:“夏大人,您有空跟我出去散散步吗?”
夏原吉听后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臣遵命!”
听到夏原吉同意,朱瞻基顿时换上一副笑脸说:“夏大人不必如此拘礼,抛开身份不说,我们也能成为忘年之交。
您也知道,我对您的敬仰真是无以复加,在我眼中,整个大明也就您一人足以撑起半边天啊!”
“太孙殿下过誉了。”
夏原吉听到这话,嘴角抽动了几下。
他对朱瞻基的性格已有所了解。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不知廉耻的主儿,高兴时一口一个“夏大人”
、“夏尚书”,话说得甜如蜜糖,恨不得把人骨头都夸酥了;
可一旦不痛快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在叫夏大人,下一秒可能就成夏老儿了。
朱瞻基并未在意夏原吉脸上的表情变化。
抄了纪纲的家之后,如今的夏原吉在朝中成了真正的老顽固,走到哪里都有人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这也让其他六部的官员头疼不已,面对这样一位抠门至极的老顽固,稍有不慎得罪他,指不定下次连半个铜板都别想从户部捞到。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瞧不起老人家。
如今这位户部老顽固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穷得叮当响的老头了,以前再怎么讨好也没用,可现在他确实有钱,给不给、给多少全凭他的心情好坏。
两人刚出乾清宫,就有太监递上一件厚重的棉衣。
十一月的应天府,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未落下,但从温暖如春的乾清宫里出来,却像是踏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尤其是南方的冬季和北方差异极大,北方的冬天干燥寒冷,只要衣服穿得够厚,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也能在外头随意走动。
然而南方的冬天则不然,刚迈出大门,迎面扑来的就是一阵妖风,即便全身都被裹进厚厚的袍子里,这妖风仍能找到缝隙,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刺你一下。
北方人眼中,冬天总是充满欢乐,人们在外嬉戏玩耍,毫无顾忌。
但在南方人看来,冬季似乎并不存在。
因为南方的冬天,要么是在被窝里取暖,要么是在被窝里发呆,能不出门便尽量不出门,毕竟谁也难保出门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冻得不成人样。
“夏大人对这应天府的冬天有何看法?”
朱瞻基漫步于宫中的长廊,脸上挂着笑意,回头看向夏原吉问道。
“应天府的冬天自然不错,若是再有一场瑞雪,明年的大明或许又会迎来丰收之年!”
夏原吉听后笑着答道,话音刚落,话题一转,直截了当地问:“不知太孙殿下提及的生意与这应天府的冬天有何关联?”
“生意的事情不必着急,夏大人,我们不妨先聊聊应天府的冬天。”
朱瞻基摇摇头,经历了与夏原吉数次交涉,他已经学会了不少窍门——向这位老家伙要钱不能太直白,得讲究些策略。
“夏大人刚才说应天府的冬天很好,但依我看,这话有些言不由衷。
比如这应天府的冬风,吹在身上犹如带刺的钩子,此刻走出皇宫,恐怕街上的人影也寥寥无*?”
朱瞻基缓缓说道。
“古诗中常将雪月描绘得美轮美奂,令人神往。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仿佛天仙醉酒,胡乱揉碎了白云。”
“然而现实又如何呢?‘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都城十日雪,庭户皓已盈’,‘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朱瞻基背诵了几句诗,心中暗想,若重生时间再早一点,此刻夏老头怕是要高呼自己为大才子了吧?可惜啊!
如此绝佳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唐诗宋词还能勉强应付几句,但明清时期的诗词,虽曾在课本中被要求背诵,如今却难以记住。
更别提在这时引用还能应景卖弄一番的了。
若是在顺天府,倒是可以吟一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啧啧,想想都觉得妙不可言。
停顿片刻,朱瞻基瞥了一眼夏原吉,眯着眼睛,装出一副憧憬的模样望着远方,仿佛看到诗与远方就在眼前,随后说道:
\"夏大人,您想,若世间真有一种东西,晶莹剔透如同清水,却能如墙壁般阻隔寒风,让人虽居屋内却似在户外,无需迎风而立便能将外界景色一览无遗,这样的东西岂不是会广受欢迎?\"
\"那是当然!\"
夏原吉听罢未加思索便点头附和:\"若有这般东西,做成墙固然是好,但做窗更好。
如此一来,即便门窗紧闭,阳光依旧能照入,既节省了灯油开销,又能使人内心舒畅,不觉压抑。
只是……\"
夏原吉苦笑着停顿,恰巧瞥见朱瞻基满怀期待的眼神,心中猛然一惊,坏了!上当了!
夏原吉一见到朱瞻基的表情,便大致猜到了他的意图,随即话锋一转,笑容可掬地说:\"殿下有所不知,若真有这样的东西,恐怕价格昂贵至极。
即便存在,臣估摸着也无法大量提供,到头来不过是个鸡肋罢了!\"
精明啊!
朱瞻基看着夏原吉迅速转变的态度,心中暗自佩服。
不得不承认,这老家伙身上值得学习的地方太多。
单是他看穿人心的能力和厚脸皮的功夫,朱瞻基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难以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