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推算,这座小型纺织厂每天生产的毛线,相当于万余条围巾或四千多件毛衣。
当然,这只是一个理论上的换算,但无疑,工厂的效率确实得到了显着提高。
在这个时代,成品衣物本就不多,若日后织毛衣的方式得以推广,毛线必将成为众多妇女的最爱。
想起后世毛线的流行程度,从情窦初开的中学生到寒冬时节专注于织围巾的女孩们,无不痴迷于此。
若将这种风尚引入大明,这个崇尚男耕女织的社会,有了织毛衣这样便捷实用的新方式,农闲时分,几个农村妇女或富贵之家的闲人,聚集在村头巷尾、阁楼闺房,边聊天边织毛衣的情景,恐怕会成为常态。
朱瞻基仿佛已经看到周忱未来成为“妇女之友”
的模样。
想到这里,朱瞻基注视着周忱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稍作思索后,他开口询问:“若纺织厂全力开工,羊毛的供应是否足够?可别到时候羊毛供不应求。”
周忱并不知朱瞻基心中已盘算诸多,甚至想好了未来名号,听后立刻回应道:
“殿下尽可放心,近日户部派往草原采购羊毛的人传来消息,草原得知我朝欲购羊毛,用的是食盐、布匹、陶器与粮食等物交换。
有些部落首领亲自登门,愿以低价交易,只为换取所需之物,故而羊毛供应无忧。”
朱瞻基闻言笑了:“不必降价,不能让牧民吃亏,他们养羊不易,应让他们获利,否则怎会继续供给我们羊毛?”
周忱点头认同,又补充道:“殿下所言极是,据臣估算,每头羊的羊毛约三至五斤,一斤五十文的黄盐即可换十头羊的羊毛,约四十斤。
除去杂质,经清洗晾晒,可得三十斤,可制六十繀毛线。
扣除所有成本,一繀羊毛的成本绝不会超过五文钱!”
“如此廉价?”
朱瞻基听罢心中微惊。
他原以为羊毛成本低廉,却没料到低至此般境地。
按此计算,一个毛线团仅需五文钱成本,那么一件毛衣的成本岂非只需二十文?
毛线虽非毛衣,但织一繀毛线所需时间不多,而织一件毛衣则需耗费一定时日,且所需时间与旧时织布机织布相差无几。
然而织毛衣不同,它无需织布机,也不受限于时间和地点,只要稍有空闲便能动手。
买不起织布机的寻常百姓,只需买几个毛线团,再找些树枝削成毛衣针,总成本又能有多少?
织毛衣本就简单,一个毛线团成本不过五文钱,即便商家需盈利,定价为十文,也仅需四十文便可轻松拥有保暖的毛衣一件!
朱瞻基忽然意识到,他对羊毛的价值可能有所低估。
若推广织毛衣的方法,那些原本无力购买衣物的贫民,岂不是就能摆脱衣不遮体的困境?
听闻朱瞻基之言,周忱点头附和:“正因为省去了织布环节,才如此廉价。
一旦加上织布工序,单是布匹的成本就会上升至三四两银子。
可若无此工序,一件毛衣的成本……”
说到这里,周忱自己也怔住了。
朱瞻基默默注视着他。
织毛衣的技术,将惠及无数黎民百姓。
说它是贡品都毫不为过。
自己竟这般轻易地将如此大的功劳拱手让人。
朱瞻基意识到自己确实还很年轻。
思考问题时,往往不够全面。
起初他收购羊毛,仅将其视为制衡草原的策略之一。
其次也是想凭借自己掌握得去膻技巧从中获利。
然而此刻他才明白,制裁草原不过是小事一桩。
羊毛织成毛衣,不是更好吗?
衣食住行之中,衣排在食前。
若能解决大明百姓穿衣难题,这是何等功绩?
此法与传统纺织业相比,显然不同。
传统纺织需经三步:纺线、织布、缝制。
而织毛衣只需两步:纺线、编织。
不论技艺高低,仅从入门门槛来看,已使众多穷人拥有了自制衣物的能力。
再论成本,朱瞻基深知,此事的功德几乎不亚于发现新盐,甚至在某些方面远超新盐之功。
心中难免有一丝遗憾,毕竟这是提升声望的好机会。
但他亦清楚,身为领导者,即便犯错,也只能忍耐。
况且,他作为穿越者,自然懂得织毛衣之法。
周忱也是个人才,用来笼络人心,不算吃亏。
周忱说着说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顿时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朱瞻基,犹豫片刻后说道:“太孙殿下,要不这织毛衣的方法还是由您来宣布吧?”
他此刻已彻底明白,看似只省略了一道工序,实际上却为大明无数百姓降低了穿衣的难度啊!
而且这主意本就是太孙殿下提出来的。
朱瞻基瞥了眼周忱,笑着摇头:“说过是你的功劳,那便是你的,毕竟这女红之事安在我头上,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他稍作停顿,又道:“不过若是此法得以推广,你的功劳可是不小,我希望你能继续努力,别让我失望。”
“………”
周忱张口结舌,确认朱瞻基并非虚言后,立刻神色庄重地跪倒在地,朝朱瞻基叩首,郑重承诺:“太孙殿下大恩大德,周忱永不敢忘,此生必为殿下效忠,若有违背,甘愿受天谴。”
朱瞻基见状,唇角微扬:“起来吧,我还是很欣赏你的,原计划是等你处理完手头的事,提拔你去工部,看来不用等那么久了,等此事结束,我会上奏父皇,想必你很快就能升迁。”
周忱恭敬拱手谢恩。
看到周忱的态度,朱瞻基心中暗喜,以为自己没看错人,便说:“方才教你的编织手法并不复杂,你找几个心灵手巧的女子,教她们操作,让她们先做出几件成品送来给我,我还有用途。”
“是!”
周忱点头应承。
待周忱答应后,朱瞻基思忖片刻,觉得无事可做,于是笑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你帮我准备十几件织好的毛衣,我带走。”
想起母亲每日无事可做,朱瞻基决定给她买些毛线球打发时间。
周忱很快准备好,毕竟织毛衣不过是小事,半个时辰便完成。
7017k
——
返回太子府,朱瞻基靠在软榻上沉思。
他一直在思索毛线相关的事务,总觉得其中还藏着未被发现的秘密。
朱高炽坐在一旁与他交谈许久,但他始终心不在焉,只听进寥寥数语。
朱瞻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正在另一侧玩麻将并同时织毛衣的张氏与胡善祥。
他刚回到这里,便将织毛衣的方法传授给了二人,这项技艺其实非常容易掌握,只需用一根棒子不停地打活结即可,上手轻松,操作也不复杂。
张氏与胡善祥一旦学会,就立刻爱上了这种活动。
毕竟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女性都会一些针线活儿,即便如今张氏的身份已无需亲自操持这些事情。
然而,她们并未遗忘这门手艺。
起初织毛衣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仅仅片刻工夫,两人就已经能同时兼顾麻将与编织,且手法十分娴熟。
“儿子!”
“儿子!”
朱高炽见朱瞻基一直盯着张氏和胡善祥织毛衣而未回应自己的话,便用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推了他一下,无奈笑道:“你看什么呢?我都注意到你一直在注视你的母亲和胡善祥姑娘好久了。”
朱瞻基回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之前处理得不够妥当,一时分心了。”
朱高炽听后点点头,说道:“处理国事要谨慎,每件事过后都应仔细反思,纵使无法更改,将来再次遇到类似情况时,也能避免重蹈覆辙,这一点很重要。”
朱瞻基无言以对。
“是啊,父亲说得对!”
“儿子,过来瞧瞧你娘织的这件毛衣是否合意!”
这下可好,不是看麻将了,而是要看毛衣了。
朱瞻基走过去一看,只见张氏手中有一件大概能看出是个袖子模样的东西。
与现代的毛衣相比,张氏显然更懂得如何将它融入这个时代。
这件毛衣的袖口开得较大,类似于某些长袍的样子,并非朱瞻基所想的那种贴身款式。
说实话,这样看起来还蛮不错的。
朱瞻基猜测这是给他那个憨厚父亲准备的,这样的尺寸,普通人恐怕穿不上。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母亲,这件确实很好看,不过颜色稍显单调,明天我会让人去找些染过色的毛线给你,你可以再织些花纹上去。”
张氏一听来了兴致,连忙点头道:“儿子说的有理,我也这么认为,就选红色吧,看着喜庆,你明日帮我多找些红毛线来。”
朱瞻基点头应允。
无关乎颜色如何,关键在于让她高兴便好。
明儿派人去知会一声,让周忱设法把毛线染色便是。
这样一来,日后贩卖时也能增添不少花样,顾客群也会更广。
他与张氏说完这些,另一侧胡善祥带着些许忐忑走近前来,双手托着一件东西呈到朱瞻基眼前,羞涩地说道:“太孙,这是我刚织的,您看看。”
“很不错呢。”
朱瞻基接过来瞧都没瞧,便笑着夸赞了一句。
这女子乖巧得很,不黏不闹,又十分听话,加之相貌出众、身材窈窕,尤其是那双修长的腿,更叫人爱不释手。
每次独处,朱瞻基都觉得格外惬意。
所以也很愿意多称赞她几句。
胡善祥听后立刻展颜一笑,心想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便是那天大胆向太孙表明心意。
这段时间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从前从未有过的幸福时光。
这时,朱瞻基拿起胡善祥织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副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