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前,他们找到一处山洞。
洛兮风找了些干燥的树枝,点起火折子。
他全身裹携着寒气与若隐若现的杀气,楚泱泱抱着膝盖不禁冷得发抖。
她看着他在洞口布下驱蛇的药粉,每声脚步都像踩在自己绷紧的神经上。
“过来。”
楚泱泱缩在角落摇头,火光将她的影子投在石壁上,颤如风中秋叶。
洛兮风突然冷哼一声,晃了晃手中药瓶,“怕我下毒?”
楚泱泱想了想,若是他真想杀她,前面这么多次机会早就动手了。
她僵着身子挪过去,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洛兮风走上前蹲下,拿出药粉洒在楚泱泱小腿的伤口上,她疼得吸气,却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出声。
带着薄茧的指尖突然按上腰间淤青,楚泱泱触电般弹开,“啊,好疼……”
山洞骤然死寂。
楚泱泱忘记了,他不杀她,不代表不会虐待她。
给她吃点苦头,泄泄愤,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总是可以的。
楚泱泱缓缓抬眸。
只见洛兮风举着药瓶的手僵在半空,眼底浮起她熟悉的暴虐。
那是原主用鞭子抽他时,他露出过的神情。
楚泱泱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却被枯藤绊倒,掌心擦过尖锐碎石。
“再跑一步,我就挑断你的脚筋。”
阴森森的声音贴着后颈传来,楚泱泱趴在地上发抖。
洛兮风拎小鸡似的把她拽回火堆旁,扯开衣襟的动作惊得她尖叫。
原本只是想吓吓她,洛兮风却在看到她后背伤势时顿住。
纵横交错的青紫淤痕,混搭着鲜血,与白皙的肌肤格格不入。
想到近日来,她也吃了不少苦,却没有抱怨一句。
与以前骄纵的性格,完全不同。
他轻轻叹了口气。
“疼吗?”他忽然问。
楚泱泱茫然抬头,正撞进他幽深的眸子里。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等回过神来,洛兮风已经将药瓶砸在她脚边。
“自己涂。”
楚泱泱撇着嘴,将药瓶里的药膏涂在小腿上,嘴里嘟囔着,这丫的真是喜怒无常!
天色渐晚,楚泱泱蜷缩在火堆旁,小腿上的伤口渐渐传来异样的刺痛。
她低头看去,两道细小的血洞在月光下泛着青紫,伤口似乎更红肿了。
“洛兮风……”
她刚开口就感到头昏目眩,石壁上的火光分裂成无数跳动的青蛇。
洛兮风转身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少女的指尖深深掐进泥地,单薄的肩膀剧烈起伏,领口透出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蹙起眉心,三两步跨到她跟前,扯开裙摆的动作带起一阵冷风。
“毒素开始发作了。”他盯着肿胀的伤口冷笑,随手又拿出药瓶,“也该给你吃点苦头了。”
楚泱泱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热浪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恍惚间又看见医院惨白的墙壁。
她闻到消毒水的气味,还有母亲哭红的眼睛重叠在摇晃的火光里。
她伸手去抓,却只碰到男人冰冷的袖角。
“妈妈,我好想你……”滚烫的泪水砸在洛兮风手背,“对不起……”
正要敷药的手蓦地顿住。
洛兮风看着这个浑身发抖的姑娘,忽然想起几日前她在丞相府护住他的模样。
她倔强的说,谁都不许欺负他。谁敢侮辱他,就要死。
此刻她滚烫的额头贴着他掌心,像只受伤的幼兽发出细弱的呜咽。
这与记忆中那个踩着猩红斗篷、用银针挑开他衣带的恶女判若两人。
“好冷……”
楚泱泱突然剧烈抽搐,指甲在少年腕间抓出血痕,“我不能死,我还没见到爸爸妈妈……”
破碎的呓语让洛兮风一怔。
他掐住少女下颌逼她抬头,却在看清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时怔住。
那里盛着的不是往日的骄横,而是深不见底的惶恐与哀恸。
“你说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涩。
楚泱泱却突然笑起来,泪水顺着弯起的眼角滑落,“洛医生,你手术刀拿反了,你怎么连氧气管都不会用……你好好笑哦!”
她胡乱比划着,一双手时不时在洛兮风胸口上乱摸。
洛兮风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眼底翻涌着冷嘲。
她歪着头蹭他紧绷的指节,发烫的呼吸拂过他颈侧,“别生气嘛……我给你带桂花糕了。”
某种陌生的酸涩涌上喉头。
儿时,母亲最爱给他做桂花糕了。
洛兮风猛地松开手,看着楚泱泱像片枯叶般跌落在地。
她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时而哀求,时而痴笑,沾满泥污的裙裾铺开成破碎的蝶翼。
山洞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至。
当楚泱泱再次恢复意识时,最先感受到的是唇齿间清苦的药香。
有人托着她的后颈,温热的汤药正徐徐渡入口中。
她本能地吞咽,好苦。
睁开眼的瞬间,楚泱泱如坠冰窟。
洛兮风苍白的脸近在咫尺,薄唇上轻抿,而自己正被他圈在怀中,两人的青丝在火光中纠缠。
“醒了就自己起来。”说完,他倏而松开手,楚泱泱的后脑重重磕在石壁上。
疼痛让她彻底清醒,方才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令人分不清真假。
洞外雨声渐歇,火堆噼啪爆开一颗火星。
洛兮风正在整理药箱,玄色衣摆还留着被她攥出的褶皱。
楚泱泱抱紧膝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昨晚,我好像做了很多梦。”
“金线蝮毒会让人产生幻觉。”他背对着她擦拭银针,寒光在指间流转,“你说看到了会发光的铁盒子,还有什么手术,开膛……”
楚泱泱浑身血液凝固。
她看着洛兮风转过身,那双总是结着寒霜的眼眸里,此刻跳动着令人心惊的探究,“楚泱泱,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