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匀的呼吸传来。
长风晚睡着了。
本还以为这么浓厚的夜定要发生什么事情,凌青松懈下来暗暗道:“就这么睡在地上不凉吗?还是年轻好啊,哪哪都能睡。”
蓦地长风晚醒来,打个滚发飙冲到外面:“娘!娘!你不要丢下我!”
外头的落叶不停的发出飒飒声,落完黑夜,更迭白天。
长风晚一直没回来,唯有秦婉珠惊惶的在这里找了三四遍,她疯了一样的打开所有曾经长风晚幼时躲藏的柜子,边哭边找,耳上东珠明晃晃。
等到长风晚终于回来了。
他头上落着枯草,失魂落魄的,迅疾开锁把凌青这个傀儡揣兜里,打算出去时候,却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一群傀儡。
那些傀儡安安静静的或坐或站,或笑或哭。
突然,这群傀儡厮杀在一起。
长风晚放下手掌,掌声也一切止息,走了出去。
凌青跟着他在花朝城四处流浪。
初时他就像是一头怒火中烧的小牛犊,用他的犄角狠狠的撞向四面八方。后来累了倦了,饿了到处捡东西吃,渴了喝阴沟里的水,晚上睡在旮旯里。浑身脏兮兮的几乎变成个乞丐儿。
也不知道长风晚出去的那晚究竟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肯定的是秦婉珠已经火烧眉毛找他找疯了!!
“知道吗?那长风楼那里有个臭婊子,男人倒在榻上,她和一个有钱有势的江二爷勾搭上了,那有钱人甩着几个铜板,也不知道糟蹋过她几回了。”
晃悠的步伐停止。
凌青看到长风晚扒拉东西吃的动作变得凶狠。
长风晚一口一口的塞进自己嘴巴里,顺着他的眼神看到那里有一群乞丐抠着脚上的死皮,一边谈天说地。
“这对奸夫淫妇,女的说什么‘我卖艺不卖身,再算计着花,卷了裤兜栽倒路边也不能朝人要。’那秦婉珠,说的好好听,还说什么‘她男人重病不起,她只想花钱买药救她那死鬼男人,’我还以为多忠贞的烈女子,呸!怕是心里面不知道多急着腾地方。”
“丢丑丢成这个样子,这个秦婉珠怎么不和那江卓宁私逃?”
“肯定要逃,做个暖脚婢女也比被一死鬼男人和两个拖油瓶拖死强。只可惜,走了之后,老子就不能爬墙偷看她了。”
“你知..知道吗,有飞儿,我真的撬锁钻进去,看到她西...西澡,她小脸,小腿,那个白...只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出来摔了一跤摔掉了两颗门牙,明明进来时候地上没有什么东西,他...他妈的!”
这群乞丐在巷子里扣着脚津津有味的斜着嘴脸说着下三滥的话。
绘声绘色的好似亲眼所见,亲身所临。
凌青怒火上冲,捡起石头奋力丢他们身上。
没想到这块小石头让他们齐齐跳脚,哎哟喊痛叫唤。小胳膊小腿儿有这等吓煞人的威风?
凌青瞅着自己的木偶手,有点不可置信。
却不是她砸的,地上有一堆硬块泥土,迸溅起怒火,乞丐们又看到有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抄着破凳子过来:“你们闭嘴!我娘不是!我娘不是!不许说我娘!她不是,才不会丢下我!不会跑!不是!不是!”
几个乞丐大吃一惊:“小兔崽子,你找死是不是!”
长风晚红了眼,下手又快又准又狠。
再措手不及,到底是成年人。
两三个回合,乞丐们占据上风压倒势的打踹回来,“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狗杂种,他妈的老子跟你无冤无仇!”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就送你见阎王爷!”
长风晚下巴重重磕在地上,鼻腔里涌出血液,暴风骤雨的挨打下他毫无还手之力。
被滚出来的凌青在一旁,看着有点于心不忍,心道:“啊啊啊,怎么又让我撞见了这种欺压人的场面,我真是一点不想看见的啊!我这小胳膊小短腿的,不知道怎么相帮比较好啊!”
街边的行人见到这里有个小孩子受到欺负,三三两两的避之不及。
看样子求救也没用,真开口没准还把人吓一跳!
长风晚几乎都要被打死了。
“....你们...你们听到一点风声,就开始人云亦云,嘴上说些叼损的话,以为自己也跟着占便宜,很痛快吗?!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骨折的长风晚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赤金洒落的光辉,照得他面目狰狞如血,他扭曲着双手拍掌,脆响不停,随着掌声。
凌青也攻击出了一招一式。
毫无章法的假把式,伴随着小孩恶狠狠的呓语:“都去...都去死吧。”
掌声还在,最后一滴血液混着汗珠滴落在地面。
长风晚栽落在地。乞丐们早已被他这种诡异的弧度,和这自己能动能跳的小傀儡吓得彻底跑开了。
过了片刻,凌青才往他这边挪了两步,心想:“这孩子刚才?是达到了某种境界了吗?现在力竭晕过去了?我要不要戳戳看。”
还没动却猛然被只血手攥紧,这手还翻了两个指甲盖,这么一撇直接撕开。
凌青看得脸都要疼的皱起。
长风晚却感受不到疼,把他这个傀儡托起来:“我要长大,要保护娘,保护年幼的弟弟....我只是一时可怜,不代表我一世可怜。”
凌青心道:“长风晚啊长风晚,日后的你的确风光无限,都成一岛枭雄了,虽不知道得了什么机遇,可你后面貌似走到了什么歧途了啊!”
这也是日后再说。
长风晚现在连喘息都困难,好不容易等到了人过来看他,是他骨肉至亲的亲娘。
短短几日秦婉珠已经憔悴不堪,见到长风晚浑身的伤更是泪水冲刷下来,搂在怀里:“晚儿,我的儿,我的儿,你这是何苦啊。”
长风晚咬牙:“娘,你不用管我,你走吧,记得带上弟弟,我不要做多余的累赘!”
“那晚,你看到了是不是。”
秦婉珠嘴唇颤抖,眼神暗淡下来。
凌青注意到她耳上的东珠没了,秦晚珠接着道,“如今,娘已经全部想明白了,活着的人才重要,我们娘仨不管怎么样,都要在一起。”
“晚儿,我们走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其他的地方。”
长风晚呆呆的。
秦晚珠擦着他脸上的血渍,长风晚的眼睛一点一点的泛着光亮,却不敢置信般的紧紧搂住凌青,“娘,你说什么?”
秦婉珠微笑:“我们娘仨,不呆在这里了,去其他的地方....你叫长风,长风,就该自由自在的。”
凌青脸上又被掉泪珠子了。
“娘!”
细微的啜泣,长风晚扑在她怀中转而嚎啕大哭,连行人都会侧目的委屈。凌青却想到了东方枫,他也有委屈,但是从来没有瞧见他哭过。
也不知道东方枫那边怎么样了。
后来回去才知道。
那晚江卓宁在桥上和秦婉珠表明心意,被长风晚看到,这个孤僻的少年心里以为娘亲定会应允,私奔而出,心里又生气又难过,便跑了出去。
如今娘亲答应下来,长风晚心情好多了。
长风晚眉目带着笑,露出牙齿。他给凌青这个小傀儡修胳膊修腿的时候,甚至会愉快的抽出手来哄哄自家在一旁玩的弟弟。
长风意看到哥哥摸着旁边的枕头,“咯咯?”
变卖的变卖,收拾的收拾。
长风晚带着凌青这只小傀儡,特意拿吃完包子的油布纸给凌青做了一件迷你“小雨衣”。
虽说凌青没有知觉,但是总觉得身上油腻腻的,痒个没完。
长风晚敲她脑袋,“别动,你看你,这么大了还不懂点事,还让娘瞎操心。”
凌青:“???”
特么跑出去几天都夜不归宿的人是谁啊!
“咯咯!”那边长风意捏着拳头挥手,露出乳牙,秦婉珠正抱着他,因租的马车狭窄,她一脚踩在长风陈身上,肉眼可见长风陈肚皮凹陷。
凌青吓:“........用亲夫当垫脚石?这一大家果然家风奇特啊。”
雇佣的马夫策马哒哒哒的在大街上行驶。
彼时还下着毛毛细雨,天未亮城门开启还尚早,
长风晚在马车外面对凌青讲悄悄话:“哼,我才不要个后爹碍眼,走了也好,我很欢喜。”
凌青刚想问为什么。
长风晚道,“江家是花朝城一等大家族。府邸森森,门禁又多。江卓宁是二爷,前不久大爷死了,二爷肯定要继承万贯家私,他要是撇下一切和我娘亲私逃了,江卓宁是男人可以拍着屁股回来。”
长风晚:“可我娘亲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就算进了府邸做妾,也是处处要看人脸色。”
这话当然不是一个几岁小孩想出来的。
自然是有关于江家二爷和一傀儡怜人的风流韵事在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成为岛民下饭必备酱菜。
凌青新奇的是。
他年纪轻轻能听得懂这番忧愁,这份成熟也不知道是通过多少磨难得来的?
里头的秦婉珠却是一滴清泪划过面庞,“祖宗留下来的在花朝城的基业,我怕是再也守不住了...仇也报不了。”
秦婉珠:“可是我不管不顾一走了之,我死去的族人呢?他们会不会怪我。可我已经走偏一步,再走偏一步,滥杀无辜落得满身血孽,下那九泉幽冥又该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秦婉珠默默祈祷:“待把这两个孩子养大,我王珠自当自尽。可是自尽之后,仇人还在世上逍遥自在,我王珠自己又当真咽得下这口气吗....上苍啊上苍。你若开开眼,就在此刻请你降下指示罢!”
她说的声音极低。凌青听不清楚。
骤然天际轰隆一声,漆黑的云端里有搅动的风暴在其酝酿。
前面有个人影拦住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