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凌青鼻端缭绕着一股的墨香。
地上杂七杂八散落着的都是纸团,看来东方枫又在写那个字了。少年梳着高马尾,袖口都是团团墨迹,黑亮的眼睛闪过锐利的光亮。
一道抛物线落在脚下,东方枫暴躁的表情在见到她瞬间收敛起来,委屈道:“师尊,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又要几天不见我……心里好生难过。”
凌青露出笑容:“我这不是来了吗?”
东方枫乖巧地笑:“我就知道,师尊昨天说过的话,今天不会不认账的。”
坐下来,凌青脑中疯狂动念,“真是擅长谎言和伪装的魔鬼,明明以他修为察觉到我的到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却要做出这一副样子,不就是想表示他一直很老实地待在这里哪里也没去吗?”
凌青半真半假:“去了离思宫一趟。”
“去离思宫做什么?”
东方枫纤长的睫毛翘起,咬着笔杆,“那地方没什么好的,听说百里仙尊养了好多仙鹤在那里,他隔三岔五老是怀思自己的师姐,哭得装模作样,要是真怀思他的爱人,怎么不一剑抹了自己的脖子陪爱人下地狱,那就瞧着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凌青故意冷了一下脸:“不是每个人都会爱得那么偏激。”
“偏激?”
东方枫仰头看她,嘻嘻道,“要爱就要彻彻底底,死也不休,不然这份爱谁都能拿得出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是吗?”
凌青打开地上这张纸团装模作样地看着,道:“写了这么久,饿了没有,我让花奇花怪给你煮了一碗粥,再不喝就放凉了。”
东方枫眼神闪动:“师尊的心意,弟子是一定要受的,不过师尊要放一点糖哄哄我才好,不然的话会太苦了。”
寒风扑进来,将师徒俩之间的温度吹散得一干二净,只见花奇端了碗冒着冷气的粥进来。
凌青端过碗,也不知道脸上带没带笑容,很僵硬却又故作轻快:“吃东西还要放糖,你当你还是小孩子吗?”
“师尊还记得我年岁吗?”
“……”
“从师尊出现在我面前开始,就是我活着的每一天。”东方枫乖巧地笑,“算了也活了很久了,我也不会太贪心。就算师尊不会给糖,哪怕往后全是苦的痛的,我也喜欢。师尊给的全部,弟子都咽下去。”
凌青搅拌粥的手停顿,舀了一勺勺的糖。这些糖冷酷如冰凌,扎进血液里化成冰碴逆流。
凌青道:“你被仙门审问的时候,为什么要事前隐瞒被那些离思宫弟子欺负的事实。”
东方枫垂下鸦羽般的睫毛:“我怕师尊以为我无用,我更怕成为师尊的耻辱。”
凌青:“你修行没几年,不能和那些离思宫的精英弟子相比,怎么会认为打不过就是耻辱?”
“强大了,才能成为师尊的荣耀,才能有资格站在师尊旁边。”东方枫道阴狠道,“弱小的东西,只配被丢弃。”
凌青死死捏紧勺柄,恍惚:“弱小……他一旦服用了断骨冰锥,就再也不能修行了,他这么好强的人,跌进谷底面对仙门千千万万的耻笑,又该如何?”
旁边那魔女一下子分离出来。
魔女美眸中燃起怒火滔天:“骗你的骗你的,你到底还愣着做什么?!他连无烬业火都闯过来了,真就为了站在你身边?那他为什么还要杀你。他只是用这一套对付你,还不快喂给他。等他先装可怜变成魔神杀尽天下之人吗?”
东方枫凑过来道,“师尊?你怎么了?你的神识有点不稳。”
凌青:“没……”
紧接感觉他宽阔的怀抱抱住自己,凌青手中碗险些打翻,后缩一下见少年的五官俊美精致,他含着担忧紧紧贴着凌青的额头,相触之处,烈烈如火。
“好些了吗?师尊。”
凌青顿感灵台一片清明,推开他:“够了。”
“感觉到了,师尊很难过。”
又被窥探了!可恶!
凌青含着愠怒刚想开口,却见少年眼睫垂落,带着可怜的贪恋一点点道:“我以为师尊永远守在弟子身边,就什么也不怕了,却忽略了师尊。都是枫儿不好,不会讨师尊的欢心。惹得师尊心里这样难过。”说着手伸出来,夺走凌青手中的碗,就要一饮而尽。
凌青一把抢过,心怦怦跳:“太凉了。你先睡一觉,等放热了再喝。”
走出门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凌青伸出颤抖的手,摸索着冰冷的墙边,试图找到一点依靠。
魔女出现在她后面满脸讥讽,“你又上当了!你但凡再回头看,你就发现一个魔鬼如何得逞地翘起嘴角,露出笑容,凌青!他可真真算把你控制住了。”
凌青面无表情挥散眼前黑雾,“不过我内心阴影的一点投射,你有什么资格教我做事?”
魔女消失不见。
放目过去,只见对面亭子下站着个举着手杖的绿毛小萝莉,她蹦跳着挥舞,鞭子甩出波浪撞出铃铛声:“圣女!圣女!圣女老婆子在这里!看过来呀看过来呀!”
“……”
谁有心思还和她欢脱的聊天玩闹。
凌青捂住眼睛装作没听见。
神婆仙却跑过来,牵着她坐下来,认真地鼓起腮帮子:“老婆子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对你说,叶子传讯不足以表达老婆子的意思。”
“……我不会打牌。”
“不是打牌!你把老婆子想成什么了嘤。”
“你难道不喜欢打牌吗?”
“喜欢啊,不过不是这个,是很真的很重要很重要的事。”神婆仙叉腰,跺跺脚,“老婆子以树格担保,以整个巫族的名誉担保!”
这么认真?
凌青道:“那你要是写出《仙徒》还要我评价的话,那咱们就什么话也别说了。”
神婆仙咕噜噜转着眼珠子:“动手吧,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凌青心头一跳,装傻道:“动手什么?”
神婆仙抹了一下脖子。
凌青震惊:“你……怎么知道我要?你神算子吧。”
神婆仙一副过谦的小表情:“别管老婆子怎么知道,巫族大大小小的事情,老婆子心里门儿清楚,前段时间他去不烬山就有异象突变。随着他秧苗般的修行速度,他脖颈上的封魔印迟早封他不住。”
凌青暗暗:不是封不住,是已经成魔了。
“难道圣女真的要一直保持这种师徒情分下去?圣女你可别忘记了,你可是仙门的圣女,庇护魔物传出去的严重程度岂能如同寻常计议?千丈高台,磊起不易,要想摧毁一句话足够了!”
气势高昂的神婆仙吭哧踩上桌子,一手挥舞着手杖,犹如冲锋的帝王峰,还是绿色的。
凌青扫了眼东方枫的屋子,无语凝噎:“他是活的,你再说大点声没准他就聋了。”
神婆仙拍拍胸脯:“别怕,老婆子那个浮生灯已经催促他睡觉了,他正做着梦呢……唠哪里来了,继续唠嗑。好久好久没和圣女你说话了,好激动!”
凌青心里服气了:“不愧活了千年,心态真好啊,都要咔嚓人脖子了就跟说八卦一样轻松,还这么激动愉快。”
不料,东方枫屋子里飘出几颗粉色泡泡飞到凌青眼前,迥异于之前暗黑泡泡。
神婆仙看愣了,拉住凌青的袖子跳下来:“哇,粉色的?没看花眼吧。”
凌青也是呆呆。
神婆仙兴奋得拿起手杖就戳:“心猿不定,巫山云雨,还带着粉红的情迷美梦,哎呀,这小子有心上人啦!快看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