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悠已经在画架前枯坐了整整几个小时。
一次又一次,她将画到一半的画纸,甚至是刚刚落笔的草稿,从画架上狠狠扯下,揉成一团,随手扔到地板上。
不对,还是不对。线条不对,构图不对,所有的一切统统都不对。
她的耐心被反复碾碎,只剩下血管里愈发强烈的躁动和一种莫名的厌恶情绪。
手中的铅笔成了她发泄的工具,洁白的画纸被她的笔尖扎出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丑陋的破洞。
就像她自己一样,一无是处,毫无价值。
白悠悠猛地站起身来,光着脚踩过满地的画纸。她刻意用脚底去碾那些皱巴巴的纸团,粗糙的边缘硌进皮肤里,她只觉得还不够,不够痛!
她的心理疾病又复发了。那些曾经出现过的负面情绪,正在一点点侵蚀她的理智。
她不知道这次的导火索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长年累月对与边嘉佑之间扭曲关系的不齿,
亦或是男人日益霸道的掌控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反叛,
也可能是白川多年来毫无进展的病情带给她的无望。
或者……是吴世轩。
她曾经以为他是照进她黑暗生命里的一道光,但对他愈发深沉的爱慕,和明知不可得的觉悟,像是另一股无声的黑暗,将她拖拽向更深的深渊。
喘不过气了。
她从冰柜里拿出提前冻好的冰块,拿过一个不锈钢的盆,将冰块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然后,她把双手埋进了冰块里……
当精神接近崩溃的时候,自我保护的本能便会驱使着她去寻求肉体上的痛苦来转移注意力。
边嘉佑对她的一切都太过敏感,她只能选择用隐蔽的方式来摧残自己。
白悠悠偶然发现,冰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当把双手插进冰块的一瞬间,皮肤会因为温度的骤降而产生冷痛,身体为了应对这种突如的刺激,会急速释放叫做“内啡肽”的物质,
这种物质有着可以让人短暂产生愉悦的神奇功效。
白悠悠感受着手指在低温中变得僵硬、麻木,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疼痛。
内心,却在一点点趋于平静。
她猛地将冰盆打翻,冰块四散开来洒落一地。
不可以这样……她还想要这双手……她还想要画画……
她蹲下身子去收拾残局,终于还是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瓷砖,流下滚烫的眼泪。
谁来救救她,为什么她的生活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
吴世轩……她的心里低低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她想起他为她画的那幅画像,心口像是被刀片来来回回地割。
她的泪水更多更急地从眼眶里涌出,
可不可以不要放弃她……
可不可以救救她……
她坐起身来,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摇摇晃晃地走向边嘉佑的酒柜。
随手抓起一瓶红酒,她盯着瓶口,手指笨拙地摆弄着开瓶器。
她不怎么会用这东西,最后完全是凭着蛮力硬把木塞拔了出来,顺带还刮翻了一片指甲。
血顺着指尖汩汩往外冒,她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仰头就往嘴里灌。
酒精很快上头,白悠悠的脸涨得通红,视线也开始模糊,大脑逐渐陷入混沌。
这份酒意,给了她短暂的勇气。
她摸出手机,拨通了吴世轩的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
她不死心,又打了一次,电话被挂断了。
她咬了咬牙,第三次拨了过去。这次,电话终于接通了。
白悠悠的心跳得飞快,喉咙发紧:“吴世轩……”
“什么事?”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得像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悠悠因为这冷漠的声音而瞬间胆怯,刚才那股冲动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迅速冷却下来。
她握着手机,嘴唇动了动,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舍不得挂断。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终于传来一声似是无奈的叹息,吴世轩的声音依旧冷淡,还有一丝淡淡的自嘲:“白悠悠,你别玩我了行不行?我死心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生生剜进她的心脏,疼得她几乎握不住手机。
巨大的悲伤瞬间涌上心头,堵住了她的嗓子。她死死咬住嘴唇,却还是漏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吴世轩没有给她整理情绪的时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放弃了,我退出。如果是和画廊有关的事,你直接联系苏星河。至于其他的,我现在不想听到和你有关的消息。”
说完,电话被吴世轩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白悠悠握着手机,听着耳边传来的忙音,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抬手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
酒精的灼热从舌尖蔓延,顺着喉咙一路烧进心里。
原来这就叫做自作自受,自取其辱。
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想要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可嘴角还未扬起,眼泪却先一步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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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世轩坐在床上,盯着早已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神色晦暗。
刚才是他听错了吗?
电话那头,白悠悠的声音像是压抑着哭意,虽然只有一瞬,却像是细密的针,轻轻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无法平静。
“世轩,你东西都整理好了吗?”吴雅莉走到了他的房门口,抬手敲了两下。
吴世轩回过神来,放下手机,走去开门。
吴雅莉看了一眼地上摊开的大行李箱,还空着起码一半的空间。
“你这次要去那么久,就带这么点东西?”她皱了皱眉,语气里满是对这个宝贝弟弟的担忧,“那里可不比城市,少了什么东西,临时想买可不容易。”
吴氏夫妇最近有计划在一个偏远的山区小城,与当地政府合作建立一所儿童福利中心。
要建立一所真正有帮助的福利中心,除了大笔一挥签下善款,还需要实地考察当地的孩子们缺少什么,以及当地的环境。
吴世轩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个考察的重任。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他至今仍未能从对白悠悠的单恋中抽身,
她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在他的心里扎了根,盘踞成影,挥之不去。
他必须戒掉这场无望的沉溺,而最好的方式,就是逃离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