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漆黑的巷子里,走出一条漆黑的影子,面目隐没在阴影下,微弱惨淡的月光只映出这人一条浅浅的轮廓,走到街边的路灯下时,这人抬起头来,赫然就是方才被拖入小巷的那个小贩!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走出来,身后再无旁人。
趁着昏黄的路灯,小贩走到摊位前,低头翻捡了一下卡车上的账簿和钱包,拿起来塞入身上那件簇新的粗布衣衫口袋,漫不经心地转身走去了长街末尾,把那辆装着香瓜的卡车落在原地。
“毒刃”办公大楼里,慕凌正低头审批主管递交上来的一份份报告,忽听房门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进。”慕凌头也不抬,神色间满是冷酷。
秘书元元探进一个头,压低嗓门道:“老板,阿衾回来了。”神色间颇有几分神秘。
慕凌点点头:“事情办得怎么样?”
元元有些困惑,凝眉道:“阿衾说,已经确定了那批人就住在水月酒店,他们在伺机行动。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他打算再近距离观察一下。”
“嗯?”慕凌象征性地抬了下头,两指间夹着一支中性笔,神色肃穆起来,“他要怎么近距离?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元元点头道:“我会让他注意的!”
慕凌心不在焉地把指间旋转的中性笔放下,双眉蹙起,思绪又仿佛飞到了半个月前……
脑海中纷乱如麻,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啧。”慕凌把桌面上的文件推到一边,盯着元元道,“古老头那个场地修好没有?那个挖出的破洞,摆着可太丑了。”
元元忙道:“已经修好了!这几天咱们就紧着办这件事呢!现在恢复得完整如初。”
慕凌皱着眉思索片刻,颔首道:“不错。”
元元得了表扬,兀自昏头转向,却见慕凌唰的一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远离市中心的古旧城堡外,那个荒凉的院子旁伫立着一道黑影,随着晚风的吹动,他身上的衣襟猎猎作响。
这破麻布衣果然还是太大了,映衬得这人身形轮廓格外瘦削,像是被这大衣囫囵包裹在其中似的。
耳麦里传来小马谨慎的声音:“据内线汇报,慕凌已经坐上回家的桑塔纳了,开车的是司机孙皓,行车路线无误。”
小贩按着耳麦,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盯着那座古老高大的城堡,眸光里映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小马在那头焦急道:“要不还是属下去吧!您这样单枪匹马闯进去,实在太危险了!万一被发现了……”
小贩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悠然道:“怎么会危险?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这个小贩衣兜里还有身份铭牌,这个老头不会起疑心的,我去去就回。”
小马还欲说什么,小贩就一把掐掉了耳麦的开关键,一扬手,把耳麦扯断,随手扔进了远处的草丛里,缓缓地走向了那扇古老陈旧的木门。
何其熟悉,何其……讽刺?
另一头,慕凌在司机把车开到自家楼下时,照常走进别墅,不一会儿就从后门开出了一辆越野,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无边夜色,向着另一条蜿蜒曲折的大路无声窜行。
夜风呼啸,小贩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脸上却一丝异样也看不出,径自对着房门敲了三下。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探出头来,神情先是疑惑,继而是不解。
“你是……?”
小贩搓着手笑了一下,给古老头递上自己的身份铭牌。
那是一张金色的小卡片,金属质感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出泠泠的光芒。
古老头接过来,对着微弱的月光辨认了片刻,疑惑地转过视线:“余念衾?”
小贩默默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老大让我过来检查一下那种珍贵的药剂,确认它完好无缺,我还要赶时间回去汇报。”
古老头眉尖微微挑了挑,把小贩让进屋内,不解道:“就这事儿啊?哎!老大直接让老朽跟他汇报不就得了吗?还让阿衾兄弟特意跑一趟?”
小贩眸光有些沉,莫名透着一股冰冷,嗓子压得更低了:“老大这不是不放心吗?毕竟这个东西太重要了,叫什么来着……?近期道上有传言,好几方势力蠢蠢欲动,都想得到咱们的配方。老爷子你可得盯紧了,不能给那些阿猫阿狗留下可乘之机!”
古老头听这语气,连连点头,不自觉道:“那是啊!老朽肯定得把好第一道关——倒是阿衾兄弟,你不知道咱们的绝密叫什么名字吗?”
阿衾奇怪地看了老头一眼:“我为什么要知道?老大又没跟我说。要不是我今天任务正好完成了,老大也不能正好派我过来看一眼啊!”
古老头沉吟着点头,捋了捋花白胡须:“嗯……这倒也是。这个叫凌云,说起来,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是老大自己取的……嗯?阿衾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阿衾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表情也无比震惊,错愕,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一丝厌恶,这么多情绪夹杂在一起,在面上只是稍纵即逝,但他的身子确实是僵住了,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了中止符。
十秒后,阿衾才重新恢复神采,走路的速度更慢了,若有若无地道:“这样啊……那老大怎么不把这个投入市场呢?临床医学很需要这类新发明吧?”
古老头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可方才阿衾的反应又不像是幻觉。
见阿衾岔开话题,古老头只能老老实实地答道:“这个啊……老大本来就不想靠卖药发家致富,更何况……这个东西的研制,本身就触犯了其他集团的利益,一旦上市,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争端。”
阿衾皱了皱眉,停下脚步,直视着古老头的双眼,轻声道:“你确定不是为了防止竞争对手研制出同类甚至更高端的产品?”
古老头的双眼一下子睁大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强笑着道:“怎……怎么可能?医药行业本来就是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老大又岂会想一家独大,垄断市场?”
一语既出,古老头自己也觉得有点怪异,不由得奇怪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这小贩,自己以前也打过几个照面,他是老大手下负责一线盯梢刺探情报的人员。
可是……他有这么犀利吗?按理说,他的工作和研发制药没有什么关系,他的思维怎会深入到这个层面?
古老头吞了口唾沫,还有句话始终不愿说出口。
这“凌云”最先的研制,确实是为了让脑损伤者能快速恢复的,然而老大曾想用此控制不听话的势力,于是勒令自己加入了很多令人沉溺上瘾的药物,可是自己把这药物交给老大的那一刻,自己也没想过,事态竟然完全不受控制了。
当自己看见那个文弱的少年虚弱地倒在老大怀里时,卧室里那氤氲的柔光瞬间刺痛了自己的眼睛,让自己这双老眼止不住地颤抖,战栗。
自己从未想过,老大竟会拿这种东西对付眼前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若是自己知道,恐怕绝不会听从老大的指令,把药性改得如此阴邪。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老大带着少年来自己这里治病,后来……二人就出了国。
再后来,老大带领一众保镖一人独自回来,那少年却不见踪影,不知死活。
古老头心里,始终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愧疚萦绕其中,包裹捆缚着自己的心脏,令自己越来越内疚,心痛。
如果可以,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那个孩子能好好的……
古老头甚至希望,自己从来就没有来到这人世间。
有时候,一心治病救人,无异于饮鸩止渴,拿刀杀人。
古老头叹了口气,把满心伤痛与哀叹强行压在心中,转身朝着内室走去。
阿衾看着古老头的背影,觉得他略显沧桑,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阿衾的眼眸暗了暗,缓缓跟在老者身后,慢慢朝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