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晚赶到城隍庙时,人已经被仵作放在特制的竹席上。
城隍庙的香火鼎盛,过往的商客途径桑榆县都会过来给城隍爷添些香火。浓重的熏香气掩盖住庙内的血腥气息。
仵作初步判断,田致远是一天撞在城隍庙内的顶梁柱上,因脖子扭断后窒息身亡的。
田致远装死的那根顶梁柱上还提有他做的用来反抗陆听晚提议女子婚姻自主的批判诗。
得知田致远的死讯,许鸢与柳延青前后赶到城隍庙内。
柳延青一身竹叶青的书生打扮,手持一柄折扇打开在胸前。他看到田致远的尸体摆放在衙门的竹席上并无半分吃惊。
许鸢的反应与柳延青大相径庭。
她看到田致远尸体的那一瞬,人都要近乎晕厥过去。幸得周围人及时稳住她的身形,许鸢才勉强站住身子。
她踉踉跄跄走到田致远的尸体旁,跪坐着,仍然不愿意相信田致远已死的事实,她颤抖着用手指去探田致远的鼻息,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冰寒。
“你说过,你要陪着我的,你怎么就先走了。”
许鸢抓起田致远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喃喃自语,“你不是说等这个孩子降世,你要亲自给孩子取名字吗?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啊!”
许鸢的声音越来越凄厉,闻者皆为之伤心。
柳延青除外。
他质问陆听晚,“殿下,这就是你所谓的女性婚姻自主吗?”
“嗯?”陆听晚看着柳延青将他胸前的折扇合起,不解他怎么这么问。
“不过柳公子,你的伴读死的这么蹊跷,难道你心中都不存疑吗?你肯用先皇的荷包来救你的伴读,现在难道不急于帮你的伴读找到杀害他的凶手吗?”
陆听晚学会了不答反问。
“凶手?”柳延青一脸震惊,“田致远不是以诗明志了吗?他这是自杀哪里有什么凶手。”
柳延青转过身,“若说真的有什么凶手,那凶手不是太子殿下你吗?”
“若不是太子殿下非要在桑榆县境内提倡女子婚姻自主,他一个书生又何必已死明志,阻止太子殿下这悖逆祖宗纲常的行为呢!”
陆听晚半眯起眼睛,拒绝来自柳延青的pUA。
其余的酸腐书生可能会为了她突如其来的告示选择以死明志,可田致远这个胆小鬼绝对不会。
退一万步来讲,“柳公子的话,本宫不认同。本宫的令是帮助万千女子可以选择自己的如意郎君,许父看不上田伴读,而本宫的命令可以让田致远和许鸢有情人成眷属,他们二人若有真情,岂不是更应该赞同本宫的告示,何来以死明志一说。”
“城隍庙柱子上的诗是否是田致远所写还未可知,本宫又岂会是杀人凶手。”
此刻,庙内有风吹过,沁人得很。
柳延青还是打开折扇,尴尬地摇晃两下。
太子还是个伶牙俐齿的。
“就算不是殿下的逼死我的伴读,可殿下觉得殿下发布这样忤逆纲常的命令就是合理的吗?”柳延青咬住这点不放。
“那倒是请柳公子说一说,本宫的告示哪里不合理呢?”陆听晚继续反问。
“眼前便是最不合理的。”柳延青的折扇指向哭的梨花带雨的许鸢。
“他们二人无媒苟合,未婚先孕,殿下觉得是合理的吗?”
陆听晚也是没想到许鸢这个恋爱脑居然和田致远有了孩子。
“哪里不合理呢?”陆听晚不知不觉走进柳延青给她画的圈套,“这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能和自己所爱之人生下孩子应该也是幸福的吧。”
“错!”柳延青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
“他们这是对这个孩子不负责任。许二娘子自己选的人抛下他们母子一走了之,男人不在了,你让他们母子怎么活,这孩子以后又有什么前途可言。”
“女子大多见识浅薄,容易被男子三言两语的蜜语欺骗。太子殿下,现在的许鸢甚至比那些舞坊中终身不能嫁、不能有孩子的人更为可怜不是吗?”
柳延青的话有几分在理。
陆听晚一时语塞。
这世间的事确实不是非黑即白,女子有自由的权利本无错,可陆听晚现在有些怀疑自己在这样一个时代的背景下冒进提出如此现代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了。
“太子殿下又如何作答呢?”柳延青步步紧逼。
庙门外,徐姝和沈青崖一前一后赶到现场,而县衙的仵作也发现田致远的尸体有古怪之处。
“殿下,县丞。”仵作脱下手上的手套,“我刚才带着几个兄弟反复模仿了田伴读的撞柱过程,觉得甚是奇怪。”
“说。”沈青崖语气带着丝寒气。
“一个人在自杀寻死的时候应该是果断干脆的,可从田伴读脖子扭曲的姿势来看,他在撞住的时刻应该是后退且后悔的。”
仵作一边说还一边将一名衙役的脖子扭动着,给现场的人演示他的推论。
“可是人一旦产生这种情绪应该就不会将自己的脖子生生撞断的。如果真的撞断应该也是角度的巧合,我刚刚带着兄弟们试了好几个姿势,都对不上。”
仵作让人将许鸢带到一边,让他的助手将田致远的尸体翻过来,背面朝上。
助手掀开田致远的上衣,背部脊柱上有一块明显红肿痕迹。
仵作继续开口,“进一步验尸,我发现田伴读身后的这处伤口,起初并没有在意。但串联来想。我推测是有人在田伴读脊柱的穴位上施了针,田伴读就昏厥过去了。”
“真正的凶手借着田伴读昏厥的空挡,抓着他的身子用他的头去撞击城隍庙的顶梁柱。而巨大的撞击让本已经昏厥过去的田伴读醒了过来,田伴读并不想死,他奋力反抗,但实力不及凶手,这才以这样的死亡姿势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仵作再次给他的助手一个眼色,助手将田致远的身份翻过来,再次用正面对着众人。
仵作指着田致远额头上的伤口,“清理结痂的血迹后,死者额头上出现了两处明显的伤痕,亦可以进一步证明我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