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三年(太平天国甲子十四年)的天京城,
这座太平天国定为都城的城市,已被清军围困了近三年,
此时的天京,街头巷尾像是被一层浓重的末世阴霾紧紧笼罩,
挣脱不得。
昔日雕梁画栋、金光熠熠的天王府,
如今像极了孤独的守望者,
在风中默默诉说着往昔的沧桑。
而与之相应的是,天王府内正在举行的某种仪式,
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人,在齐声吟诵,
那声音悠悠飘散,消失在空寂无人的街头,
为这末世增加了几分萧瑟。
城外的炮声不时响起,就像死神在那里应和。
偶有几个身着号衣的太平军士卒匆匆而过,
他们神色慌张,脚步凌乱而急促,
像是怕被死亡的阴影沾染 。
他们那一向英明神武的天王,
洪秀全死了。
洪秀全的死是突然而迅即的,
迅即到人们都来不及悲伤,
其实大厦将倾的情况下,
人们其实能做的也不多,
他们先想到的就是,
谁来收拾死者留下的烂摊子。
于是,幼天王洪天贵福被他们推出来主持大局。
就这样,
在干王洪仁玕,洪仁达,洪仁发,章王林绍璋等人的扶持下,
幼天王洪天贵福接下了他老子留下的烂摊子。
接这个烂摊子,洪天贵福是不情愿的,
何况特殊时期,
为了主持大局,
幼天王还不能灵前尽孝。
于是,
跪灵的重任就落到了,
幼西王萧有和的身上。
谁叫这孩子自小就被天王看中,带在身边呢。
这个从小就失去了爹娘的孩子,
此刻独自守在天王的灵前。
他将自己的感情,
全部投射到了死去的男人身上。
他在这里已经跪了三天,
只因这个男人收留了他,
容他在天王府的别院居住,
抬举他在朝堂听政。
为报这恩情,
守灵跪灵也是应份应当。
只是水米未进的他,
此时神思有些恍惚了。
他好像看到了萧朝贵向他走来。
“爹。您是来带孩儿走的吗?”
“咳,咳,”萧有和似乎有些嗓子痒。
“可是为什么?”
天王灵前的这一幕,
当事人不说,
旁人是无法知晓的。
三日后,
天王府旁的别院。
这是一座以中轴线为基准、左右对称的三进小院,
虽是小院却也由前院、中院和后院构成。
前院门口,几名护卫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此刻,他们的视线被不远处的一幕吸引。
月光下,一条瘦骨嶙峋的老狗,正沿着墙根,有气无力地挪动,黯淡的眼眸中,透着对生存的最后一丝渴望,拼了命地寻觅着哪怕一星半点的生机。
别院值守的两个士卒也看到了这条狗。士卒甲眼睛猛地瞪大,闪过饿狼般的凶光,示意士卒乙配合,两人蹑手蹑脚地朝老狗靠近。多日没沾荤腥的他们,想抓住这老狗,解解腹中饥饿。
老狗似乎察觉到危险临近,浑身一激灵,夹着尾巴拼命逃窜。慌乱中,撞翻几块散落的碎石,“噼里啪啦”的声响,打破了四周的死寂。
士卒乙见状,懊恼地跺脚咒骂:“一条老狗怎么还能跑了?” 士卒甲更是气得不行:“枉费了老子这些力气!”在这如深渊般死寂的氛围里,他们气急败坏的声音,格外刺耳。
不想他们这番动静,惹得院内一个年轻人满心不满。他怒声呵斥道:“几个泼才,给我噤声!不知道咱们的殿下在天王府守灵累倒了,要静养吗?” 这声音清晰地传出院外。
两名士卒相互对视一眼,只能无精打采地继续值守。屋外瞬间又恢复了安静,没了一丝声响 。
然而,老狗的出现,年轻人的训斥,使得他们都忽略了这座别院内发生的异象,一束月光照在中院主卧,熟睡之人的身上,这光晕将床上之人包裹了足有一息之久。这一连串的响动,还是惊醒了别院屋外守护的人。
此时,之前出声呵斥值班护卫的年轻人,放下手中的活计,一把提起一旁的灯具,快步向中院走去,那里躺着这座天王府别院的主人,他们的殿下,那个为天王守灵的年轻人。
耳尖的他已经听到了中院里主卧的动静。
而中院主卧内,
窦骁龙正被一股强力,从无尽黑暗深渊中猛地拽出。
这感觉就像是,
意识尚在混沌迷雾中徘徊,
心却早被惊恐与迷惘填满的样子。
他双眼圆睁,眼神却空洞无神,
脑海一片混乱。
“我从哪里来?”
“我究竟是谁?”
“我要干什么?”
这人生三问,如疯狂鼓点在脑中不断回响。
他想换一个舒服的姿势,
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用不上力,
就连身下压着的干草,也发出簌簌地声音笑话他。
还没等他多想,“嘎吱” 一声,房门被蛮力撞开,
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
窦骁龙心跳陡然加快,寒毛直竖,如受惊野兔,本能绷紧了
身体。
紧接着,炸雷般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殿下!您可算醒了!”这声音震得窦骁龙脑袋 “嗡” 地炸开。
这下好了,剧痛袭来,窦骁龙浑身似遭无数重锤猛击,酸痛如潮水般蔓延,每一寸肌肉都绵软无力。
他艰难转动脖子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身形魁梧的年轻人,
大步迈进了房门。
此人身着粗布麻衣,却难掩身姿挺拔,每一步都沉稳有力,躺在床上的窦骁龙,隔着床板都能感到地面微微震动 。
手中灯具映照下,
年轻人将黝黑面庞凑近,
一双眼睛如寒星闪烁,透着久经沙场的坚毅与果敢。
窦骁龙留意到,
年轻人的长发被红巾随意裹住,
几缕发丝似不羁的野草,肆意飞舞,
年轻人的周身散发着豪迈不羁的气息,
活脱脱一位,从乱世风烟中走来的孤胆英雄。
眼前所见,完全就是古装剧里的人物形象。
“你是何人?叫我什么?” 回过神的窦骁龙,强装镇定地问道。可他旋即又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那声音沙哑干涩,活像破旧风箱发出的声响。
这怪异的嗓音,着实将窦骁龙吓了一跳。
刹那间,他脑袋里警铃大作,犹如一只受伤后惊惶失措的小鹿。
“这声音不是自己的声音。”窦骁龙心想。
此刻的他,对周遭一切都充满了戒备。
年轻人微微一怔,
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惊到,
不过瞬间又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如春日暖阳般温和的笑容。
他轻声安抚道:“殿下,我是您的亲卫萧铁头啊!您不记得了?”说着,他熟稔地将手中灯具稳稳挂好,快步走近床边查看。
见年轻人靠近,窦骁龙艰难地把身子往后缩了缩。这动作被萧铁头看在眼里,他正欲开口,目光却落在窦骁龙干裂起皮的嘴唇上。心中瞬间闪过一丝疼惜与不忍,心疼地说道:“殿下,您定是渴了。”言罢,他转身快步走向床头取水。
就在他背过身的瞬间,衣服背后那醒目的 “太平” 二字,被灯火映照,如同一道神秘烙印,猛地闯入窦骁龙的眼帘。
这一眼,让窦骁龙的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尚未完全明白情况的窦骁龙,此刻心乱如麻:“我这是在片场?殿下?什么殿下?这剧情怎么如此离谱?还有那个人,背后不应该印着‘卒’或‘兵’吗?” 不明所以的他,在心里不住吐槽,“这部剧的剧务太失职,剧本都不给我一份。我现在对剧情一无所知,这可怎么演?”
窦骁龙拼命在混沌如沼泽般的记忆里翻找关于萧铁头的点滴影子。
慌乱间,眼神扫到了书桌。
他竟然发现了桌子上面插着一朵山花。
那花在灯光下灼灼盛放,娇艳欲滴且卓然出众,宛如聚光灯下面试的明星,就那么袅袅娜娜地映入他的眼帘。
窦骁龙的目光刚触及那朵花,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涌上心头,
可究竟为何熟悉,却怎么也抓不住头绪。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凌乱地脚步声从屋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