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陈守仓还真按照宋金枝的要求,从屋门口就用篱笆隔开,就这么把大院子分成了四份。
他干活认真利索,篱笆弄得结实又漂亮。
不知道是为了防着谁,他把篱笆竖得有半人高,气得王翠花直跳脚。
宋金枝本来还打算把锅碗瓢盆分了的,可灶房就一个,还得大家共用,只能等明年开春后各家自己再单独建个灶房。
王翠花想起昨天炸了一盘花生米还没吃完,赶紧抢了塞给儿子,一边喊着宋金枝把分给自家的四只鸡拿过来。
宋金枝抓起那四只鸡,隔着篱笆扔到王翠花脸上,陈金宝坐在门口吃着花生,鸡被扔过来时受了惊,给王翠花脸上抓了两道不说,还不偏不倚地拉在那碟子花生上,气得他们母子二人破口大骂。
趁着天色还早,宋金枝挑了那只最大最肥的羊,牵着就去了镇上。
马上就要过年了,镇上十分热闹。
前世她过惯了富贵日子,对这些底层的买卖价格早就没了印象,而今天转了一圈都没看见有卖羊的,不知道价钱的她只能等着别人开价。
已是腊月,寒风速速地吹,宋金枝虽然穿得像个人样了,但其实里子单薄,早就冻得瑟瑟发抖了。
“大娘,这羊是你拿来卖的?”
她点头,“你开个价,合适我就卖了。”
“四百文。”
宋金枝摇头,“不行,刚才有人出六百文我都没卖。”
对方也摇头,“我在旁边看你半天了,根本没人来问价。”
确实没人问价,但宋金枝就是一口咬定,刚才有人出六百文钱都没舍得卖。
既然谈不拢,人家也就走了。
又等了半天,宋金枝双脚都要冻得麻木了,心里后悔刚才四百文钱就该卖出去,好早点回家的。
难不成今天她要冻死在这了?
“大娘,你这羊怎么卖?”
听着声音,宋金枝抬头看了一眼,见眼前的是个中年男人,留着小胡须,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袄子颜色暗沉,但绣着繁复又大气的暗纹。
是个有钱人。
“二两银子。”
男人摇头,转身要走,“哪儿能这么漫天要价。”
宋金枝忙把人拦下,她搓了搓早就冻得发紫的双手,哑声说:“我这可是只母羊,能产奶,价钱肯定要高一些。”
“那也不能直接要价二两银子。”
宋金枝一副为难的样子,“那,你少给一些?一两银子如何?”
男人还是嫌贵,她咬咬牙,“六百五十文文,不能再少了。我冻得不行了,只想赶紧回家。临近年关,你也得给我吃顿好的不是?”
她说的这样有诚意,男人果真点了头,爽快的给了六百五十文钱。
果然,把价钱抬高,再降到比市价高一点点的位置,自有人心甘情愿的买。
她可是商人,最懂这些了。
看着羊被牵走,宋金枝是有些心疼的。
要是等到开春后再卖,兴许能卖个八百文钱。
钱才到手,立马有人一把抢了去。宋金枝死死抓着那只手,这才看清楚竟然是村里的刘老三。
“你干什么?”
刘老头用力拽了拽,竟然没拽开她。
“你答应我帮你办事,你就给我一两银子的。宋金枝,你不会赖账吧?”
从坟地里爬出来时,宋金枝确实求他把自己背到村长家,又为了能分家,让他帮忙把乔氏跟陈守仓叫来,说好了之后会给他一两银子。
可她忘了,自己已经不是身家富贵的唐秀玉,而原主也早被陈守业一家吸干了血,半文钱的积蓄都没有。
她给自己分一只羊,也只是想着能卖个好价钱,谁料这物价太低,只卖得这么点钱。
她死死抓着刘老三,“那钱我肯定会给你的,这些你先还我,我拿去做生意,等赚了钱第一时间就给你。”
“去你的吧!”
刘老三把她推开,地上的积雪化水结成冰,宋金枝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见状,刘老三要跑,却听宋金枝大喊。
“你把那五十文钱还我,要不我就报官,说你当街抢钱打人!”
喊声已经扰得不少人朝着这边看来,刘老三只想求财不能下狱,更急着去赌坊,便随手抓了几文钱扔给她。
宋金枝在地上找了半天,十根手指都麻木了,也才找回五文钱而已。
她悔不当初,恨自己当初就不该让刘老三帮忙的。
原本能吃顿好的,还能找个大夫看看病,现在却只剩下五文钱了。
宋金枝宝贝似的把这五文钱揣在怀里,揉搓着冻僵的双手,佝偻着身子准备回家。
可在路过一家香烛铺子前,她想起了那个被抛尸在坟地里的唐秀玉。
片刻后,她说破了嘴皮子,终于求得老板以五文钱的价格卖给了她一些香烛纸钱。
她出门时牵着羊,现在却是分文不剩了。
王翠花依在还没收拾好的屋子门口,见她步履蹒跚,后背还蹭了雪,像是摔了一跤,顿时阴阳怪气的说了些不好听的。
宋金枝没理会,只拿起家里的锄头,还有买来的东西就往外走。
王翠花不甘心的追出去几步,“这是家里的东西,你要拿去哪儿?”
她扬起锄头,冲着王翠花的脑袋挥了一下,吓得王翠花抱着脑袋缩到一边。
“这是我买的,你管我拿去哪里。”
等人走远了,王翠花才敢呸了两声,“还拿着香烛纸钱,怕不是要给自己挖个坟。”
到了村外的坟地,宋金枝一眼就看见了那只孤零零躺在那里,无人收殓的麻袋。
她不敢打开,不敢看见前世自己的死状,只赶紧挖了个坑,以麻袋为棺材,将早已死去的人埋进了土里。
原主身体弱,她只能干一阵歇一阵,直到天黑前才终于点上了香烛纸钱。
即将烧烬的纸屑带着微弱的火光,随风飞去,说不出的诡异。
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默默记好了位置,等来年清明再来祭拜。
天已经黑沉下来,回去的路不好走,宋金枝只得加快脚步。
突然,不远处传来弱小的哭声,瞬间,宋金枝浑身鸡皮疙瘩泛起。
真晦气,怕不是遇到了脏东西。
宋金枝一路骂着脏话,听说只要这么骂,脏东西就不敢近人身。
可她越往前走,哭声越大,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明明就是小孩子的哭声。
她快走几步,到了一处斜坡,借着月光,宋金枝这才看清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双手紧紧拉着垂下的枯枝,身子正悬挂在那里,哭着喊爹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