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再也不见身为定国公的从容不迫，只见儿子被残害后身为父亲的痛心疾首。
虞念眸中含泪望向他，心中却冷笑不已。
真是活该！
封延生伸出手指，有些颤抖地指着站在堂内的戚容，“这便是你调教出来的好奴才，竟能被那几个伤弱女子抢了他药箱中的迷药，将他也迷晕了过去，这样办事不利，疏忽大意的奴才，便应该赶出府去！”
怒吼声在正堂内不断回响，戚容心中一凛，又倏地跪下哭诉道：“小的也没有想到，她们几个弱女子竟能......”
“站起来！”他的声音骤然被封迟打断，戚容望着自家世子黑沉的眸子，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倏地站起了身，不再为自己辩解半分。
封延生气急，狠狠盯着一旁的封迟，便听封迟淡声道：“他并非奴才，而是母亲留给我的医师。若要指责，还轮不到父亲来指责他，更别说将他赶出府了。”
封延生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可发，“你可知道，其中一个女子趁夜深之时拎着封望的头颅出了府，一大早便顶着一身伤跪在府衙外，引来众多百姓围观。”
“她状告封望对她的囚禁虐待，更是状告我国公府强抢民女，如今京城内议论纷纷，甚至惊动了大理寺，你让我这脸往何处放！”
封延生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那些女子们若非有人刻意放走，怎么可能会在府内那么多侍卫们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府去！如今只有那女子的供词还不够，甚至有众多女子亦是豁出了脸面，帮她作证。”
“只怕现如今还都跪在府衙呢！”
虞念心中一动，竟是没想到还有旁人为素锦作证。她们大多都还没有惨遭封望的毒手，出府后本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继续过着曾经平淡幸福的生活。
可若是站出来为素锦作了证，便是将自己经历的痛苦与伤疤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纵使有些人身子依旧清白，恐怕之后也要一辈子活在旁人的指点议论声中了。
她们虽经受了苦楚，却并非人人都有怜惜之心，当望向她们时，少不了对她们伤疤的窥视与对她们曾经遭遇的臆想。
这样怜悯的目光下藏着无边的审视，藏着好奇猜测，甚至带着对她们自身的批判——
为何那侍卫们不抓旁人唯独抓了你们几个？
或许她们本就是流民中的一员，为了攀附荣华富贵而自愿上了封望的床榻，却在发现封望这邪恶的癖好后生了悔意......
这样的猜测与视线的凌迟会一辈子跟随着她们，定国公府亦是不会再轻易放过她们......
也许正如素锦所说的，她们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自己又何尝不是为此而一头闯入这群狼环伺的定国公府，她只是想要一个真相罢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微凉的手却突然被大掌覆盖。那手掌有些许粗粝，却是温暖异常，覆盖住她的手后轻轻握了握。
虞念顺着手臂抬眸向封迟望去，却见他并未看自己，嘴角挂了几分笑，朝封延生轻轻吐出几个字，“封望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满堂具惊。
封延生的手死死捏住了两侧的扶手，一双眸子浸了血色，恨恨注视着封迟，妄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可是他找不到。
那挂了几分笑的脸上不见分毫真正的笑意，眸光冰冷无比，就这样有些轻挑地说出最后的宣判，甚至带了几分挑衅意味。
“你......”封延生剧烈咳嗽起来，不敢置信道：“他是你的亲生兄弟......是你的手足！你为何......你为何要这么对他！”
封迟站起身来，与他平视，“我怎得不知，那杂碎也能做我的手足兄弟？”
“当日在他的院中，我便已将他一刀捅死。”他轻轻笑了笑，“至于她们是怎么逃出的府，那便是父亲疏于管理，是你的人懈怠导致那么多人离府都未曾发现，又与我梨苑有何关系？”
“你......你！”
封延生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张氏在一旁瞪大了双眼，却精明地没有参与到这一场父子争斗之中。
封迟不再理会他，当即转身向堂外走去。
戚容跟着向外走去，没走几步却是动作一顿，回身朝不远处的虞念道：“小姐，您身上的伤该换药了，如今天暖和起来，若是耽搁了或许会引起发热。”
他硬着头皮道：“您还是快快跟小的回去换药吧。”
虞念点了点头，隐晦地望了封延生一眼，却见他早已听不进任何话，整个人垂着头一脸颓然。
她稍稍放下心来，跟着戚容一同离去。
直至他们走出去极远，封延生才终是回过神来，堂内却只剩下张氏一人。他起身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案，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却是低头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张氏脸上满是惊骇，当即尖叫出声：“来人，快来人！”
......
虞念跟在封迟的身后朝梨苑走了许久，才快步走到了他的身旁，犹豫开口：“公子......”
封迟知道她想问什么，叹声道：“此事虽已闹大，牵扯到了定国公府，已是惊动了大理寺，虽如今尚未有结果，却只怕不会如你所愿。”
大理寺中不乏封延生提拔之人，已然可以将所有的过错皆推到封望的身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定国公府只怕也仅会落得个管教不力的罪名。
封望亦只是他的一个外室所生之子，被当做庶出子养在府内已是抬举了他，如今出了事，虽连累到了定国公府，却掀不起什么风波。
虞念垂了眸子，这一切虽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可面对如此现实之时，心中却还是憋闷的难受。
她抿唇沉默片刻，才对封迟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谢过公子......”
封迟知她情绪不佳，叹了口气道：“若是现在出府，恐怕尚且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