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恍惚间还陷在闽越王城崩塌的惨状里,意识在现实与记忆中挣扎。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抓紧画案,耳边是破碎与呼喊的余音。
银镯的凉意将他拉回些理智,却又被艾灸疤的热意侵袭,抬眼便见电子钟上那惊人的时刻。
林宇的指甲深深掐入画案木纹,尖锐的痛感从指尖传来,闽越王城倾塌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仍在耳膜疯狂震颤,仿佛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他低头盯着手腕上锈蚀的银镯,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那道螭纹化作的艾灸疤正隐隐发烫,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炙烤着他。
案头电子钟发出微弱的滴答声,显示此刻是凌晨三点十七分——与南宋记忆里苏瑶咳出第一口血的时辰分毫不差。
“夫君?”轻柔的呼唤声响起,绣着忍冬纹的纱帐被缓缓掀起,苏瑶苍白的手指扣在青瓷药碗边缘,那指尖的冰凉仿佛能透过碗壁传递过来。
她鬓发散乱地倚在榻上,锁骨凹陷处积着半盏将熄的烛光,微弱的光在她脸上跳动,投下斑驳的阴影。
“别为我再费心了,生死有......”
“别说那个字!”林宇猛然打翻药碗,清脆的碗碎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褐色的药汁在青砖上蜿蜒成扭曲的河,散发出一股苦涩的味道。
他颤抖着将妻子蜷缩的手指贴在自己眉心,浓重的艾草香与工作室里未干的矿物颜料气息诡异地重叠,钻进他的鼻腔,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苏瑶腕脉间游走的寒气,正如闽越国城墙上凝结的冰霜,那彻骨的寒冷顺着他的手指传遍全身。
三更梆子响时,沉闷的梆子声在夜空中回荡,林宇摸到了暗格里的《青囊鬼录》,陈旧的书页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枚龟甲,阿月心口跳动的星图此刻正在甲骨裂纹里明灭,闪烁的微光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当他蘸着朱砂在苏瑶足底勾画北斗七星时,窗外传来“簌簌”的声响,桂花突然大片凋零,沾着夜露的花瓣如雨点般砸在砚台里,“啪嗒”声不绝于耳,将墨汁染成铁锈般的暗红。
城隍庙的青铜鼎在他脚下裂开缝隙,“咔嚓”一声,仿佛是命运的裂痕。
林宇攥着从闽越王冠上崩落的玉珠——十二颗血沁斑驳的玉珠此刻串成地藏念珠,在他跨过阴阳界碑时突然绷断,清脆的珠子散落声让他的心猛地一紧。
黄泉路上的曼陀罗花蕊里渗出苏瑶咳在帕子上的血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忘川水倒映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角楼王旗下燃烧的凤目纹。
“判官笔借尔一用。”
飘渺的声音从十八层泥犁深处传来,带着一股阴森的气息,林宇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孽镜台前分裂成无数碎片:闽越公主染血的护甲、画师折断的狼毫、歌女裂帛的霓裳。
当他咬破指尖在生死簿上改写“苏瑶”二字时,一滴血珠坠在“大疫三年”的朱批上,将那个“疫”字晕染得如同王女眉心血痣,血珠滴落的“滴答”声仿佛是命运的倒计时。
晨雾漫进医馆时,那潮湿的雾气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苏瑶正在梳理鸦青色长发,发丝在她指尖滑动,发出细微的摩挲声。
铜镜里映出她颊边反常的潮红,“今早胸口竟不疼了。”她转身时石榴裙扫过药碾,发出“沙沙”的声响,去年晒干的紫菀花突然在石臼里重新绽放,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花香。
林宇搭在她腕间的三指却猛地抽搐——那脉象如绷紧的琴弦,分明是生死簿上强续的阳寿在震颤。
“我去煎当归黄芪汤。”林宇逃也似的冲进后院,脚下的青砖发出“咚咚”的声响。
却发现昨日劈好的桃木竟生出新芽,嫩绿的芽尖在晨雾中显得格外醒目。
当他走到药炉前,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紧张,手微微颤抖着伸向药炉盖。
当他掀开药炉的刹那,一阵热浪扑面而来,闽越国祭坛上的玄鸟纹在炭火中一闪而逝,那奇异的纹路仿佛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炉膛里未燃尽的符纸残片上,赫然是他昨夜在生死簿上写的生辰八字。
近日来,城中开始出现一些小的疫病迹象,有人偶感不适,有人家中牲畜染病。
暮色降临时,苏瑶在绣绷上刺破手指,轻微的刺痛声响起,血珠渗进绢面描绘的合欢花时,城东突然传来丧钟,沉闷的钟声在暮色中回荡,仿佛是命运的哀鸣。
林宇站在檐下看着成群的黑鸦掠过医馆,它们翅膀扇动的呼呼声仿佛是死神的召唤,它们翅膀扇动的气流掀开了药柜最上层的抽屉——装着砒霜的陶罐下,压着半张被血浸透的宣纸,上面是闽越国巫祝才识得的殄文。
当更夫敲响五更梆子,清脆的梆子声打破了夜的寂静,林宇突然发现苏瑶的脉搏消失了三十七个呼吸。
月光穿过她半透明的指尖时,案头那盏长明灯爆出诡异的青色火苗,“噗”的一声,将墙上悬挂的《脏腑图》烧出个焦黑的窟窿,恰如生死簿被篡改的那页形状。
秋雨裹着腐烂的桂花砸在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林宇正用银针挑破苏瑶指尖的淤血。
紫黑色的血珠滚进白瓷碗里,“滴答”一声,竟将碗底烧出个米粒大的窟窿。
他盯着昨夜重新开花的桃树枝桠,那些粉白的花瓣边缘泛着青铜器般的青绿,像极了闽越王女冠冕上剥落的铜锈,一阵微风吹过,花瓣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声响。
“城南张屠户家的小儿...”苏瑶忽然攥住他施针的手腕,绣着忍冬纹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蛛网状的青紫色纹路,“今晨来抓药时,说他家井水里浮着带字的鱼鳞。”
林宇手背的青筋突地一跳。
前日替东街米铺掌柜诊脉时,那人掌纹里渗出的黑水在脉枕上洇出个“疫”字,与生死簿上被血染透的那个字如出一辙。
他慌忙将银针浸入雄黄酒,酒液表面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却见酒液表面浮起细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闽越祭坛上焚烧的龟甲裂纹。
暮色四合时,城隍庙檐角的铜铃突然齐声碎裂,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是一场灾难的前奏。
林宇靠近药柜时,闻到一股奇异的气味,像是腐朽与神秘交织的味道,还隐隐听到一些微弱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
他踩着满地锋利的青铜碎片冲进医馆,脚下的碎片发出“嘎吱”的声响,发现苏瑶正用染血的绢帕包裹药碾。
那些本该研磨成粉的紫菀花此刻在石臼里蠕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根须缠绕成无数细小的骷髅,花蕊里渗出暗红的汁液,在青砖缝隙里勾勒出地府孽镜台的纹路。
“夫君可知前朝徐侍郎的典故?”苏瑶突然将滚烫的额头贴在他颈侧,她呼出的气息里带着曼陀罗花的甜腥,那股味道让他有些作呕,“那位为宠妾续命的侍郎,最后被雷火劈开的胸腔里...长满了会说话的蘑菇。”
更夫梆子敲到第七下,林宇在药柜最底层的陶罐里发现了异样。
原本装着艾绒的罐子此刻盛满漆黑的黏液,数十条透明的小鱼在黏液里游动,发出细微的游动声,鱼鳞上闪烁着殄文的微光。
当他伸手触碰的瞬间,闽越巫祝刺在他脊背上的星图突然灼烧起来,那滚烫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嘶喊,那些用朱砂绘制的星子竟在皮肤下游走,最终汇聚成南宋疆域的轮廓。
黎明前最浓稠的黑暗里,苏瑶的脉搏消失了整整一炷香时间。
林宇发疯似的翻出《青囊鬼录》,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却发现书页间的龟甲早已化作齑粉,那些粉末在烛光下自动排列成地府判官批注的朱砂小楷。
当他颤抖着念出“魂归星野”四个字时,医馆梁柱突然爬满血红色的霜花,“滋滋”的声响仿佛是霜花生长的声音,霜纹正是闽越国祭祀时用的蛇形文字。
晨雾中传来第一声丧钟,沉闷的钟声再次响起,林宇正试图用金针封住苏瑶的百会穴。
铜钟的余震让药柜轰然倒塌,“轰隆”一声巨响,装着砒霜的陶罐碎裂在地,黑色药粉竟在青砖上拼出“大疫三载”的字样。
苏瑶忽然睁大杏眼,她瞳孔里倒映的不是惊慌的丈夫,而是无数在黄泉路上蹒跚的亡魂——那些魂灵脖颈处都生着与她腕间相同的青紫纹路。
暴雨倾盆的第七日,林宇在城门口目睹了恐怖的景象。
守城士兵的面具下不断钻出半透明的蘑菇,伞盖上布满会呻吟的人脸,那痛苦的呻吟声在暴雨声中格外凄惨。
护城河里的锦鲤翻着肚皮浮上水面,每片鱼鳞都刻着枉死者的生辰八字,河水的流动声仿佛是亡魂的叹息。
当他弯腰掬水时,冰冷的河水触感让他一激灵,掌心里赫然映出苏瑶在闽越王城纵火的场景——那簇火焰此刻正在每个染疫者的瞳孔里燃烧。
子夜时分,苏瑶坐在妆奁前,神情有些恍惚,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异样的光芒。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动作有些迟缓。
“夫君,我感觉自己好像要想起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迷茫。
林宇发现苏瑶端坐在妆奁前梳头。
铜镜里映出的不再是病弱女子,而是头戴玄鸟冠的闽越王女。
她用簪子挑破指尖,血珠坠在妆台时竟化作游动的殄文,那些文字顺着地缝渗入地底,在医馆地下交织成缩小版的黄泉路。
林宇突然明白,那些被篡改的因果正在不同时空疯狂滋长。
当苏瑶的乌发开始大把脱落时,林宇在药炉灰烬里找到了答案。
未燃尽的符纸残片上浮现出明朝年号,灰烬自动拼成他前世画师常用的徽墨纹样。
他疯狂地翻出所有医书焚烧,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却发现火焰中浮现的尽是不同朝代的自己——画师折断的笔尖滴落墨汁,在火中化作南宋版图上的疫病标记。
最后一场秋雨落下时,细密的雨点打在屋顶上,发出“滴答”的声响,苏瑶的裙裾突然无风自动。
她赤足踩过满地蠕动的紫菀花,发出“沙沙”的声响,指尖抚过林宇眉心的艾灸疤:“那年你为我在生死簿添的阳寿...”话音未落,她胸口突然绽开曼陀罗形状的血花,花蕊里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闽越国祭坛的香灰。
林宇伸手去接,那些香灰却在掌心凝成半枚明朝官印的轮廓。
惊雷劈开医馆房梁的瞬间,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要将世界撕裂,林宇看见苏瑶化作无数闪着微光的星子。
那些星子穿透瓦片升入夜空,在云层间拼出地藏菩萨悲悯的法相。
当他试图抓住最后一粒星芒时,腕间的螭纹银镯突然熔化成滚烫的液体,那炽热的触感让他迅速缩回手,在他脚底绘出跨越时空的阴阳鱼图案——鱼眼处正是明朝画师案头那方未干的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