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依旧在县城的街巷间穿梭，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某种野兽在冬夜里的低嚎。
就在他们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接近城西那片约定俗成的黑市区域时，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声隐隐约约顺着风飘了过来。
这声音与县城夜晚应有的寂静格格不入，透着一股混乱与不安。
叶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抬手示意身后的汉子们停下。
“你们先把车子推到那边那个破败院墙的影子里藏好，用油布盖严实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
“二柱，你和他们三个在这里等着，千万别出声，也别乱动，我一个人过去看看情况。”
“叶凡哥，这……”
二柱有些迟疑，脸上写满了担忧。
“放心，我心里有数。”
叶凡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
他将身上的棉袄紧了紧，独自一人，借着夜色和残垣断壁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越是靠近，那股嘈杂声就越是清晰，其中夹杂着惊呼，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呵斥。
当叶凡拐过一个巷口，来到往日里黑市交易最活跃的地段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预想中那些零星的、借着微弱油灯光芒偷偷摸摸摆开的摊位一个都没有。
地上倒是散落着一些烂菜叶子，还有几块被踩碎的木板，以及一些明显是仓皇逃离时丢下的零碎物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恐慌气息，与之前街道上那种安静的萧索截然不同。
几个黑影在不远处的暗巷里慌乱地穿梭，像受惊的兔子。
叶凡心中一紧，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
他迅速闪身躲在一垛倾颓的土墙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片刻，他看到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缩着脖子，行色匆匆想要从另一条小路溜走的汉子。
叶凡快步上前，低喝一声：
“这位大哥，等一下。”
那汉子被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见叶凡虽然年轻，但目光沉稳，不像歹人，才稍稍定神。
“啥事啊？”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眼神慌乱地四下瞟着，生怕再撞见什么。
“大哥，这里是咋了？怎么乱糟糟的，摊子呢？”
叶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那汉子闻言，脸色更白了几分，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
“你还敢往这儿凑？不要命啦！”
“刚才，就刚才，带红袖箍的人突然冲进来了，说是接到举报，抓投机倒把的！”
“好些个来不及跑的，连人带东西都被押走了！可吓人了！”
说完，他再也不敢停留，一溜烟似的跑远了，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叶凡站在原地，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红袖箍突击检查黑市？
他没想到，自己紧赶慢赶，紧着约定的时间点过来，竟然还是碰上了这种倒霉事。
不过，转念一想，心中又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
幸亏他们因为推着沉重的独轮车，在雪地里跋涉，速度慢了不少，比原计划晚了那么一点点。
如果他们按时，甚至提前到达，此刻的下场，恐怕就和那些被抓走的人一样了。
那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思忖着要不要立刻带人离开，另寻他法的时候，不远处一道人影，正快速地从一条巷子里拐了出来，径直朝着他这边走来。
叶凡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右手悄然摸向了腰间，那里别着一把防身的短柄柴刀。
他的眼神变得凌厉，死死盯住那道越来越近的黑影，脚下已经微微错开，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甚至是转身逃跑的准备。
就在那人影离他只有七八步远，他几乎要暴起发难的瞬间，一个略带沙哑，却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叶凡兄弟？”
叶凡的身形猛地一顿。
这个声音……
他眯起眼睛，借着远处窗户透出的微弱光晕仔细辨认。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中年男子，身形中等，脸庞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略微佝偻的站姿和熟悉的声音，让他瞬间认了出来。
“三哥？”
叶凡试探着叫了一声，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几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他在秦五哥家里见过的那个沉默寡言，却显得很精干的老三。
“可算等着你了，叶凡兄弟。”
老三快步走到他跟前，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叶凡几步迎上去，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道：
“三哥，我刚才听人说，这里……这里被查了？五哥他怎么样了？没事吧？”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如果秦五哥因为这事被牵连，那他可就麻烦大了，这次带来的货也等于是打了水漂。
老三警惕地朝四周扫了一眼，然后一把拉住叶凡的胳膊，将他拽到更隐蔽的墙角阴影里。
他凑近叶凡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五哥没事，你放心。”
“今天这事，是有个不开眼的家伙坏了黑市的规矩，做得太过火，被人给盯上举报了，上面下来抓典型，并没有牵扯到五哥身上。”
“五哥估摸着你差不多也该到了，怕你不知道情况，一头撞进来，特意让我在这儿等你，免得你扑了个空，或者遇上麻烦。”
听到这话，叶凡悬着的心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子里。
秦五哥竟然还特意派人在这里等他，这份情谊，让他心中对这位秦五哥好感更甚，也更添了几分敬佩。
“呼——”
叶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发凉，想必是刚才紧张时渗出的冷汗。
“三哥，真是太谢谢你了，也替我谢谢五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
“刚才你都不知道，我听说这里被查了，心都凉了半截，生怕五哥出事。”
“五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继续说道：
“东西我已经全部拉过来了，满满两大车，都在那边巷子口藏着呢。三哥，你看，我们现在该把这些货拉到哪儿去？”
老三闻言，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锐利的眼睛再次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夜风吹过，巷子里只有他们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你让你的人赶紧把东西推过来。”
老三沉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然后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卸货。”
“好嘞！”
叶凡精神一振，连忙点头答应。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脚步匆匆地回到了之前那四个汉子和两辆独轮车藏身的破败院墙下。
简单交代了几句，安抚了一下几个汉子紧张的情绪，叶凡便带着他们，推着那两辆依旧发出“吱呀吱呀”声响的独轮车，迅速来到了黑市的入口处，与等候在那里的老三汇合。
在老三的带领下，一行人没有走大路，而是拐进了一条更加幽深、狭窄的巷子。
车轮碾过薄冰和积雪，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巷道中回荡，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头。
巷子两旁是高耸的院墙，将本就稀疏的星光月色彻底隔绝在外，只有偶尔从门缝窗隙中漏出的一丝丝微弱灯火，给这无边的黑暗带来一点点可怜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