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因果报应的昭阳长公主,黯然离开临安郡王府,前往宫中,欲向太后倾诉心事。
俗语有云——当家才知盐米贵,养子方知父母恩。
此时此刻,她不愿再理会儿子,只想于母后膝下尽孝……
夜幕笼罩之下的郑国公府,王静姝正在榻上痛哭不已。
“姑母,我不要离开京城,不想再回到那穷乡僻壤!您救救我吧……”
“姝儿,你糊涂啊!”郑国公夫人紧紧搂着王静姝,“你怎可不经商量便行此愚计呢?”
“姝儿,春兰惨遭灭口……究竟是不是你所为?”她随即问道。
“不是!”王静姝连连摇头,“我回府后就不见春兰,还命人前去寻找,但杳无踪迹!”
春兰施计,向穆岁安荷包中偷偷放置相思子,确实是她的主意。
然而,她未杀人灭口,毕竟春兰是她的贴身丫鬟,伺候八年,她一直对其信任有加。
“你怎会想到服用相思子?”郑国公夫人紧接着追问道。
谁行苦肉计会用此剧毒之物啊!
“我……”王静姝一脸茫然,似乎陷入回忆的旋涡中。
“前几日……我见大姐姐手腕上佩戴的珠串甚是好看,便问上一句,才知那是相思子。”
“大姐姐特意提醒……说此物看似美丽却有微毒,万不可服用,否则易腹痛乃至昏迷。”
“我怨恨穆岁安,却苦无良策,春兰提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正因如此,她才想到以身犯险,陷害穆岁安,令其百口莫辩。
“华英……”郑国公夫人低声呢喃。
姝儿口中的大姐姐,便是郑华英。
这位嫡女自幼懂事,端庄淑德,待她格外敬重,她们虽不甚亲近,但算是母慈子孝。
自姝儿入府居住,华英更是将其视作亲妹妹,不时赠送珠钗首饰。
姝儿在府中所受待遇,堪比嫡女。
对此,华英不仅未有不悦,反而愈发娇惯姝儿,其言姝儿自幼失怙,理应得到善待。
郑国公夫人思绪纷乱,虽觉此事似有不对劲,但此刻却难以理清。
日后华英是要正位中宫,姝儿与其毫无影响,二人无利益纠葛……
“姑母,您不要送我离开……”王静姝苦苦哀求,泣不成声。
闻言,郑国公夫人回过神来,柔声安抚道:“姝儿莫怕……你暂去京郊别苑休养身体。”
“那里一应布置不比府中差,我会设法接你回来,但你切勿泄露行踪。”
自接姝儿回府那日起,她便立誓再不会将其送出,此乃她欠这孩子的……
“姑母,我已十六岁,您可曾考虑我的亲事?”王静姝小声询问。
“此事不急……”郑国公夫人轻抚着她的脸颊,“姝儿生于除夕之夜,而今年岁尚小。”
其声温柔似水,暖人心弦,饱含着深深的舐犊之情。
“姑母……”王静姝全然无视,反而低声抱怨,“那穆岁安好像也是生于除夕之夜,她都已经嫁与临安郡王了!”
姑母口口声声说对她疼爱有加,却不愿为她筹谋,助她嫁入高门!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侄女罢了!若是亲生女儿,姑母定会早早费心谋划!
此时,郑国公夫人恰好瞥见王静姝那略显扭曲的面容。
一时之间,她脑海中竟有些恍惚。
这孩子的相貌……与其父竟无半分相似之处……会不会是当年……
“姑母,您怎么了?”王静姝那娇柔婉转的声音骤然传来。
闻言,郑国公夫人思绪回归,转瞬间便将脑海中闪出的荒诞臆想,抛至九霄云外。
“没事……姝儿可是想嫁人了?”她随口问了一句。
“姑母……您希望姝儿……嫁给什么样的男子呢?”王静姝不答反问。
郑国公夫人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轻声道:“只要那孩子家世清白,为人忠厚老实,能真心实意地待姝儿便好。”
“不求高门大户、皇亲国戚……我唯愿姝儿……此生幸福美满、平安喜乐。”
姝儿性情骄纵,才学普通,且如今王家没落……即便嫁入高门,也难以胜任当家主母。
日后寻一可靠之人,她以王家之名多备嫁妆,且有郑国公府为后盾,姝儿自会安乐。
莫要再过如她这般的生活——与夫君貌合神离、独守空房,深陷于后宅争斗的泥沼。
夜深人静之时,唯有以泪洗面,悔恨当初自己所做的抉择……
闻听郑国公夫人所言,王静姝心中愈发笃定,终究亲疏有别,姑母是完全指望不上了。
大姐姐将来要母仪天下,凭什么她不能入晋王府!
“姝儿,待到寒食节那日,你去城外祭拜过……我亲自送你前往别苑。”
话落,郑国公夫人轻抚一下王静姝的脸颊,遂起身离去。
这一生,只要姝儿平安喜乐,她已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与此同时,东街穆府,昏暗的主院内室之中,一片静谧祥和。
穆岁安与乔棠同榻共寝,各自裹着薄薄的毯子,正在互诉心事。
“岁岁,你有点喜欢郡王爷了,与喜欢我们都不一样的那种喜欢。”
“本来就不一样啊……我与你只能睡素素的觉,和郡王爷却能这样那样。”
显而易见,穆岁安并未完全理解乔棠的意思,回答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乔棠似懂非懂,小声嘀咕:“反正不对劲……郡王爷只是感染风寒,你竟然心疼了!以前柳岸被狼咬上两口,你都无所谓。”
“因为那只狼是我放的啊!”穆岁安幽幽吐出一句话来。
“是你!”乔棠大吃一惊,“我们整日在一块,我怎么不知道?你为何要放狼咬柳岸?”
穆岁安翻了个身,趴在榻上,睡眼惺忪道:“那时候年纪小,听到柳岸撺掇柳姨嫁给阿爹,以为他想抢阿爹,就气不过呗。”
“这倒是真的……”乔棠应和,“柳岸就是想抢咱俩的爹,狼子野心!”
“岁岁……”她忽而询问,“如果你娘回来了……你会不会高兴?穆叔会和婶婶破镜重圆吗?”
听到这话,穆岁安沉默不语,只是趴在榻上,揪着寝被上的绣花。
良久,她闷闷开口:“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再需要亲娘,大家相忘于江湖,才是最佳结局。”
“至于阿爹……也不会的……阿娘在我出生三个月后就走了,无论有没有什么难言苦衷,已过去整整十五年,一切都不重要了。”
说罢,穆岁安将脸闷在枕头里,两滴泪珠适时隐没在软枕中。
此时,乔棠倾身靠近,将她搂入自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仿若在哄孩子。
“岁岁,或许婶婶与我爹一样,都忘记过去,彻底失忆了呢!”
“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爹突然想起来了,家里人也找上门来……”
“不会的啦!”穆岁安转瞬间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模样,“乔叔都已经失忆十五年了,估计很难再想起,他家人应也伤愈了。”
“棠棠,你六岁来到寨中,既认了乔叔做爹,那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说话间,穆岁安挣扎一下,从乔棠怀里钻出,不然要被闷死了。
“也是!”乔棠憨憨一笑,“就算爹的家人找来,我们俩也是爹的闺女!”
“当年呀……要不是穆叔怕我爹抢你做女儿,也不会让我认义父!”她随即打趣道。
岁岁五岁之前,穆叔太忙,几乎都是爹亲手将岁岁拉扯长大的。
穆岁安在榻上滚了一圈,仿佛半分睡意也无,拉着乔棠叽里呱啦。
于是,夜深人静之际,两位姑娘紧紧挨在一起,漫聊彻夜……